蘇慕云在蘇州滯留的第十日,清泉鎮下起了綿綿秋雨。
雨水敲打著作坊的瓦檐,在院中匯成細流。青羅站在廊下,望著雨幕中朦朧的太湖,神色沉靜。夏含章抱著一件披風走來,輕輕披在她肩上。
“雨涼,當心身子。”
青羅回神,攏了攏披風,目光依舊望著遠方:“阿章,你說蘇慕云此刻在做什么?”
夏含章略一思索:“貢緞之事受阻,定令他心急如焚。”
“是啊,”青羅唇角泛起一絲冷意,“可他越是心急,我們越要沉住氣。”
這時,趙順撐著油傘從院外匆匆進來,神色凝重:“二位東家,碼頭傳來消息,蘇家的船隊回來了,蘇慕云……也回來了。”
“比預想的早了幾天。”青羅并不意外,“他回來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一回來就召集了所有管事,閉門議事。不過……”趙順壓低聲音,“我們安排在蘇家外圍的眼線說,聽到里面傳來打砸物件的聲響。”
夏含章聞,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青羅卻笑了:“看來陳少爺在蘇州的安排,確實讓他吃了不小的悶虧。”她轉身往屋里走,“趙順,你去請陳少爺過來一趟,就說有要事相商。含章,把我們的輿圖和賬冊都拿出來。”
半個時辰后,陳延年冒著雨趕到,蓑衣上還滴著水珠。
他一進廂房便道:“羅青,蘇慕云回來了,你可知曉了?”
“剛收到消息。”青羅請他坐下,夏含章立刻奉上熱茶。
陳延年接過茶盞,眉宇間帶著幾分憂色:“蘇州那邊遞回消息,蘇慕云這次雖然勉強完成了生絲交付,但打通貢緞門路的關鍵環節全都受阻。雖抓不住證據,但他必然認定是我們在背后搗鬼,這次回來,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青羅鋪開輿圖,指尖在清泉鎮的位置點了點:“陳少爺覺得,他下一步會如何?”
“無非是故技重施。”陳延年冷哼,“要么在碼頭上繼續刁難我們的貨物,要么再找些地痞流氓來鬧事。”
“若是如此,反倒好應對。”青羅搖頭,“我擔心的是,他會換個法子。”
她看向夏含章:“阿章,你說呢?”
夏含章沉吟片刻,輕聲道:“蘇家在清泉鎮立足數十年,靠的不僅是碼頭和商鋪,還有盤根錯節的人脈。上次他動用的是市井手段,這次吃了虧,恐怕會動用官面上的關系。”
“不錯。”青羅贊許地點頭,“蘇家與縣衙、稅課司的關系應都不淺。若是他們以查驗稅賦、清查作坊資質為由來找麻煩,會比地痞流氓難對付得多。”
陳延年神色一凜:“這倒是個麻煩。官府的人若真要刁難,隨便找個由頭就能讓作坊關門。”
“所以,我們要未雨綢繆。”青羅的指尖在輿圖上移動,從清泉鎮劃向臨安,“我們的根基太淺,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清泉鎮。臨安的據點必須加快布置,必要時,那里就是我們的退路。”
陳延年立即領會:“我明白。臨安的院子已經談妥,這三日就能交割。只是……若真到了那一步,清泉鎮的基業豈不可惜?”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青羅語氣平靜,“只要我們在,換個地方一樣能重頭再來。但若人被拿住,就什么都沒了。”
這話中的決斷讓陳延年心頭一震。他再次深刻意識到,眼前這少年有著遠超年齡的果決。
“我這就加派人手,盡快把臨安的據點布置妥當。”陳延年鄭重道。
青羅又道:“還有一事。我們的生意如今已不止魚鲞一味,往來賬目漸多,需要更穩妥的記賬法子。阿章,”她轉向夏含章,“我教你一種新的記賬之法,你學會之后教給順哥。”
她在紙上寫下“借貸記賬”四個字,詳細解釋起來:“將所有賬目分為借方和貸方,每筆往來都必須同時記錄這兩方,確保賬目永遠平衡……”
夏含章天資聰穎,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哥哥,這法子真好!賬目清晰,也不易做手腳。”
陳延年在一旁聽著,越聽越是心驚。這種記賬法之精妙,遠超當下通行的單式記賬,若是用在生意上,不僅賬目一目了然,更能杜絕很多漏洞。
“羅青,你這記賬法……”他忍不住問道,“是從何處學來的?”
青羅早就備好了說辭:“幼時我母親救過一位西域商人,他精于此道,為報答母親救命之恩,便把這記賬法編成了冊子,讓母親去賣掉換銀錢。因我一看便喜歡上了,母親也未拿去換了,便成了我幼時讀的書。作坊開起來之后這些日子琢磨生意,才慢慢想明白其中關竅。”
陳延年將信將疑,卻也不便多問。>br>待送走陳延年,雨勢漸小。
青羅站在窗前,望著院中積水上泛起的漣漪,忽然道:“阿章,我們去看看平安。”
平安如今住在作坊后的一間小耳房里,被劉嬸照顧得很好。見兩位東家來看他,忙從床上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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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可好些了?”青羅摸摸他的頭。前幾日平安染了風寒,一直臥床休息。
“好多了!”平安用力點頭,“劉嬸給我熬了姜湯,現在頭不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