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盯著屏幕上那幾條交錯的曲線,眉頭越皺越緊。他剛整理完昨天測試的數據,正準備把“情緒節拍表”的初版存檔,結果平臺后臺跳出來的一串異常流量來源,讓他手指頓在了鼠標上。
凌晨三點十七分,他的直播間突然涌入一波兩千多人的觀看高峰,來源標注為“外部推薦——情感紀實類新星榜”。這不奇怪,最近他確實上了幾次推薦位。可問題是,這些人只停留了不到三分鐘,就集體跳轉去了另一個直播間。
“誰這么會搶人?”他嘀咕著點開那個直播回放。
畫面里是個穿著灰色衛衣的年輕人,坐在地鐵末班車的最后一排。車窗映出他模糊的臉,耳機線垂在胸前,沒聲音,也沒字幕。鏡頭緩緩推進,他低頭看了看手表,又抬頭望向空蕩蕩的車廂盡頭。就在觀眾注意力完全集中時,畫面猛地一黑,再亮起時視角已經換到了車廂另一頭——仿佛有人瞬間移動過去拍下了這一幕。
蘇然差點笑出聲:“好家伙,連瞬移特效都抄上了?”
只不過這人的“瞬移”是靠剪輯加閃光濾鏡實現的,手法生硬得像是ppt翻頁。但架不住節奏抓得準,彈幕刷得飛快,“破防了”“像極了加班回家的我”這類詞反復滾動。
他順手調出數據面板對比:對方開播才四十八小時,粉絲漲了六萬,昨晚單場情緒峰值沖進了平臺前十。更離譜的是,評論區一堆人說“這才是真正的情緒流鼻祖”。
“鼻祖?”蘇然翻了個白眼,“我前天還在巷口演老太太買豆漿呢,你這就成祖師爺了?”
手機震動起來,張峰發了個語音過來,背景音嘈雜:“你看了吧?我刷到三個類似的,一個演外賣員蹲樓梯間吃盒飯,一個拍清潔工掃落葉時突然‘消失’,還有一個干脆說自己能讀心,靠打字幕假裝聽見路人想法。”
“最后那個別信,”蘇然回消息,“那是騙子。”
“問題是觀眾信啊。”張峰秒回,“現在搜索‘沉默+超能力’出來的前十直播間,一半都在模仿你那一套。有個叫‘夜行筆記’的主播,簡介寫著‘致敬真實系敘事先驅’,你說氣不氣人?”
蘇然沒立刻回復。他重新打開trending榜單,從頭到尾拉了一遍。果然,近兩天冒出來七八個風格高度重合的賬號,標簽清一色打著“城市孤獨觀察者”“普通人也能擁有的奇跡”。有倆甚至用了和他一樣的低飽和色調、慢鏡頭推近手法,連背景音樂都是那種輕得幾乎聽不見的鋼琴曲。
“這不是借鑒,這是流水線復刻。”他喃喃道。
林悅的消息這時候蹦了出來:“你別光看表面熱鬧。他們雖然形式像,但少了點東西。”
“少什么?”
“你記得昨天你演那個失業大叔時,第三次抬手看表,手腕抖了一下嗎?那時候彈幕突然安靜了五秒,然后才爆出來一句‘我爸也這樣’。他們抄得了動作,抄不了那種……真實的重量。”
蘇然怔了一下。
確實,那些模仿者都在努力“表演悲傷”,可他自己每次進入狀態,腦子里浮現的都是實實在在的畫面——母親在寒風里收攤,大學時交不起房租躲在圖書館過夜,還有第一次直播被噴到關評論的夜晚。那些情緒不是演出來的,是他身體還記得的事。
但他也知道,觀眾不會永遠分辨得清真假深淺。熱度這玩意兒,來得快去得更快,誰先占住位置,誰就成了“正宗”。
他起身走到桌邊,翻開筆記本,在“情緒節拍表”下面劃了一道橫線,寫下四個字:**拉開代差**。
“不能讓他們追著屁股跑了。”他自自語,“得往前跳一步,讓他們連影子都摸不著。”
正說著,張峰推門進來,手里拎著兩杯奶茶,腋下還夾著個舊硬盤。“我導出了那幾個熱門模仿直播的彈幕熱詞和觀看曲線,做了個簡單建模。”他把硬盤往桌上一放,“你看,他們的高潮基本都靠視覺沖擊撐著。比如突然變裝、baozha特效、或者用ai生成‘內心獨白’文字飄在空中。”
蘇然接過數據圖一看,果然,情緒峰值像spikes一樣陡起陡落,跟自己那條緩慢爬升又持久震蕩的曲線完全不同。
“他們是在喂觀眾快餐。”他說。
“對,而你是慢燉煲湯。”張峰咧嘴,“可惜現在大多數人只想吃炸雞。”
林悅這時視頻連線進來,小臉擠在屏幕一角:“你們打算怎么辦?繼續優化節奏?還是換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