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把錄音文件拖進回收站,動作干脆利落。那十一秒的語音他已經(jīng)背得滾瓜爛熟,再聽一遍只會讓他更清醒——而這正是他現(xiàn)在最不需要的東西。天剛亮透,窗簾被風掀開一角,外頭車流聲像煮開的水,咕嘟咕嘟往上冒。
他翻開新筆記本,封面上還沒來得及寫字,內(nèi)頁第一行倒是密密麻麻記滿了。從“無聲瞬間”開始拆解,他把昨晚想的三個模塊攤開,逐個往里填內(nèi)容。“被忽略的聲音”這部分卡住了。講老人敲拐杖?太老套。說空樓里風扇轉(zhuǎn)了一整夜?聽著像鬼故事。他撓了撓后腦勺,筆尖在紙上點了好幾下,忽然靈光一閃:**凌晨四點的早餐鋪子**。
“蒸籠掀開那一秒,熱氣撲臉,老板打哈欠,第一個顧客搓著手跺腳……沒人說話,但全在說話。”他自自語,“這不就是城市在開口?”
正寫著,手機響了。張峰發(fā)來一條消息:“設(shè)備準備好了,中午能試嗎?”后面還跟了個拍肩膀的表情包。
蘇然回了個“ok”,順手把文檔保存為《直播測試v1.0》。他抬頭看了眼墻上的舊掛鐘,九點十七分。距離上次閉眼已經(jīng)過去五個多小時,但他一點不困,腦子像剛加完油的發(fā)動機,嗡嗡地轉(zhuǎn)。
林悅的消息緊跟著跳出來:“我十點半到。”
“你倆還真當這是公司打卡?”他笑著打字,“我是主播,你們是編導(dǎo)+制片?”
“不然呢?”她回得快,“總不能讓你一個人瞎折騰。”
他沒再回,起身去廚房燒水泡面。鍋蓋剛蓋上,就聽見鑰匙在門鎖里轉(zhuǎn)動。張峰背著個鼓鼓囊囊的雙肩包,一進門就把拉鏈拉開,掏出一堆線纜和一個手掌大的黑色盒子。
“別嫌土,這玩意兒是我從大學實驗室借的,能實時監(jiān)測環(huán)境音波動。”他邊接線邊說,“咱沒法知道觀眾心里想啥,但能聽他們打字的手速變化。你猜怎么著?人一感動,敲鍵盤都變輕。”
蘇然挑眉:“所以你是想靠‘噼里啪啦’判斷情緒高潮?”
“差不多。”張峰咧嘴一笑,“科學講究間接證據(jù),咱們這叫‘行為側(cè)寫’。”
林悅到的時候,屋里已經(jīng)架好了簡易三腳架,攝像頭對準沙發(fā)區(qū)。她手里拎著兩杯咖啡,放下后看了眼屏幕:“這就是你說的‘沉默敘事’測試?”
“對。”蘇然坐到鏡頭前,調(diào)整了一下角度,“接下來三分鐘,我不說話,只演一個故事——關(guān)于一個每天清晨去買豆?jié){的老太太。”
“開場她在巷口等,老板慢悠悠掀鍋蓋;第二幕,她掏出一塊錢硬幣,手指有點抖;第三幕,接過杯子時,袖口露出一道舊傷疤。全程沒臺詞,靠動作和表情傳遞信息。”
“然后呢?”林悅問。
“然后我試試在關(guān)鍵節(jié)點啟動異能。”他說,“比如她伸手接杯子那會兒,我用瞬移換到她背后視角,讓觀眾突然‘站’在她身后看這個世界。系統(tǒng)應(yīng)該能捕捉到那一瞬間的情緒波動。”
張峰點頭:“我們錄下來,再比對音頻波形和你啟動異能的時間點。如果每次情緒上升都對應(yīng)異能觸發(fā)前半秒,那就說明——你能預(yù)判觀眾什么時候會被打動。”
“聽起來像算命。”林悅小聲嘀咕。
“不,是優(yōu)化。”蘇然糾正,“以前我是撞運氣,現(xiàn)在我要學會提前踩油門。”
三人調(diào)試了二十分鐘,終于把畫面、收音和計時都對齊了。第一次試驗開始。
蘇然深吸一口氣,關(guān)閉補光燈,房間頓時暗了一圈。鏡頭亮起紅點,他進入狀態(tài)。
他假裝站在巷子口,身體微微前傾,像是在等人。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輕輕摩挲拇指,模擬握著零錢的感覺。三秒后,他緩緩抬頭,目光落在前方某處——那是想象中的早餐鋪子。
接著,他慢慢走動幾步,停住,抬手,做出接杯子的動作。就在指尖觸碰到“空氣”的剎那,他啟動瞬移,整個人消失又出現(xiàn)在沙發(fā)另一側(cè),鏡頭視角猛地切換。
三分鐘結(jié)束。
房間里安靜了幾秒。
“你剛才……是不是眨了三次眼特別快?”林悅突然問。
“嗯?”蘇然回頭。
“第二次眨眼的時候,你手指也蜷了一下。”她說,“我不知道你在演啥,但我突然覺得……挺心酸的。”
張峰立刻調(diào)出音頻圖譜:“有意思。就在你瞬移前0.8秒,背景噪音下降了32%,打字模擬聲頻率卻提升了近一倍。說明什么?”
“說明觀眾注意力集中了。”蘇然眼睛亮起來。
“不止。”張峰放大波形,“這個峰值出現(xiàn)得太準時了,幾乎貼著你啟動異能的時間線。換句話說——你不是在反應(yīng)情緒,你是在制造情緒節(jié)奏。”
蘇然沒說話,重新播放視頻。這一次他盯著自己的微表情。當他“接杯子”那一刻,嘴角確實向下壓了一瞬,眼神也暗了半秒。那不是設(shè)計好的,是昨晚想起自己母親早年擺攤的記憶,不自覺帶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