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琴心頭一震。
她抬起眼,看向爺爺。
周曉琴的眼睫微顫,極輕地扯了下嘴角。
勾出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
“爺爺說的是,因為我出生時,家族和睦,未有紛爭嗎?”
周瑞業的目光深不見底,像兩片凝固了億萬星辰的寒冰深海。
“琴。”
“琴棋書畫,琴,為四藝之首。”
他的話鋒陡然一轉,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般的銳氣。
“但它,也是百兵之首,優雅,卻招招致命。”
“記住,你的天賦就像這琴音。”
“能安撫人心,也能在無形中,取人性命。”
“永遠別讓它,只淪為取悅別人的工具。”
這句充滿血腥暗示的話。
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周曉琴的心臟上。
她終于徹底明悟,眼前這個男人。
是她在這個家里唯一的同類。
一股冰涼刺骨的戰栗,混雜著棋逢對手的興奮。
從她的脊椎骨一路炸上頭頂。
她重重地點了下頭。
心中最后的一絲不安與彷徨。
被這股徹骨的寒意,徹底碾碎,驅散。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靜,和浸入骨髓的清醒。
夜色如墨,將周家破舊的小樓吞噬。
客廳里,唯一的光源來自天花板上。
那盞接觸不良的老舊節能燈。
它固執地閃爍著,投下昏黃而搖晃的光暈。
光線下,磨損嚴重的木質餐桌和掉漆的椅子。
都籠罩在一片愁苦的陰影里。
此刻,這片陰影卻被。
一股霸道濃郁的肉香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
那盤二級赤炎獸的里脊肉。
正滋滋地冒著白煙,肉塊邊緣煎得焦脆金黃。
切開的截面,是鮮嫩欲滴的粉紅色。
周曉琴面無表情地夾起一塊,送入口中。
牙齒觸碰的瞬間,飽含精純能量的滾燙汁水便在舌尖悍然炸開。
一股純粹的暖流席卷四肢百骸,熨帖著每一個饑餓的細胞。
還有那碗泛著,淡淡翠玉光澤的一級稻米。
每一粒都飽滿晶瑩,咀嚼間。
清甜的植物芬芳溢滿口腔。
蘊含的能量遠超她喝過的任何營養粥。
這,才是人吃的飯。
周曉琴平靜地扒著飯,余光卻冷漠地掃過飯桌上的其他人。
父親周旺國,正小心翼翼地夾著肉。
臉上堆著討好的笑,仿佛這塊肉是爺爺賞賜的無上榮光。
母親陸福珍,則是一臉心疼又滿足的矛盾表情。
每一口都咀嚼得極為緩慢。
似乎想把這珍貴的味道,永遠刻在記憶里。
就連一直死氣沉沉的弟弟周家恒。
此刻也抬起了頭,蒼白的臉上終于因食物的熱氣。
染上了一絲活人才有的血色。
看著他們臉上那種久違的,發自內心的滿足。
周曉琴的眼神卻一寸一寸地冷了下來。
就是要這樣。
用最好的食物堵住他們的嘴。
用安逸的生活,磨掉他們所有不切實際的棱角。
只有讓他們徹底淪為,只需要被投喂的廢物。
不再有任何愚蠢的想法來煩我,我才能得到真正的安穩。
周曉琴的眼底,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冷光。
想要讓這一切成為日常。
就必須成為那頭最瘋野獸的主人。
讓他,成為我的刀,我的盾。
我通往安逸生活最高,最穩固的那塊踏腳石。
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飯后,那盤價格不菲的二級赤炎獸肉還剩下最后兩三片。
陸福珍下意識地站起身。
拿來一個舊碗,動作是刻在骨子里的節儉。
“這肉金貴,我收起來,明天……”
她的話沒能說完。
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伸了過來。
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腕。
周曉琴甚至沒看她,只是淡淡地吐出三個字。
“吃完它。”
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三人動作一滯,面面相覷。
最終,還是周旺國率先拿起筷子。
在妻子和兒子驚愕的目光中,夾起一片肉放進嘴里。
他小心翼翼地咀嚼著。
看著這個仿佛一夜之間,脫胎換骨的女兒,試探著開口。
“曉琴啊,那個顧元帥……他畢竟是……要不,咱們再考慮考慮?”
周曉琴放下了餐巾,眼皮都沒抬一下。
“爺爺已經把資料,單獨遞到他桌上了。”
一句話,像一盆淬了冰的冷水,兜頭澆下。
澆滅了周旺國心中剛燃起的那點微弱希望。
周曉琴能清晰地感覺到。
三道視線膠著在自己身上。
里面混雜著恐懼,不解,還有一絲無法說的埋怨。
他們覺得我瘋了,竟然會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