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大營,中軍大帳。
青羅再次踏入這里時,已是辰時三刻。晨光透過帳簾縫隙灑入,將帳內照得半明半暗。
謝慶遙坐在案后,手中拿著一卷兵書,聽見腳步聲,抬起頭。
四目相對。
青羅能感覺到,謝慶遙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確認什么。
她沒有避開,只是平靜地走到案前,微微欠身:“侯爺。”
“坐。”謝慶遙放下兵書,“永王情況如何?”
“高熱已退,太醫說靜養幾日便無大礙。”青羅在客位坐下,“多謝侯爺昨夜派人護送。”
謝慶遙輕輕頷首,眼神卻未曾移開:“你似乎……很關心他。”
這話說得平淡,青羅卻聽出了其中深意。
她沉默片刻,并不否認:“我既與他合作,便希望他安好。況且……“她頓了頓,“侯爺若不關心他,昨晚怎會允我回王府探望?他也是夏淮左,不是嗎?”
謝慶遙神色微動。
夏淮左。
這個名字,在他們之間,有著特殊的分量。
“昨夜,”青羅繼續道,聲音輕了下來,“他燒得迷糊時,說了些胡話。”
“什么胡話?”
青羅抬眼,看向謝慶遙:“他說,萬家燈火,無一點為他而亮;茫茫人海,無一人為他而來。”
謝慶遙握著兵書的手指,微微收緊。
“所以,”青羅輕聲道,“我把阿章還活著的消息,告訴了他。”
帳內一時寂靜。
謝慶遙看著青羅,眼中情緒翻涌——有驚訝,有理解,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復雜。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你不該告訴他。”
“我知道。”青羅垂下眼,“可那時……我怕他撐不住。”
謝慶遙忽然有些慶幸——慶幸紀懷廉有那份執念,慶幸這世間還有個人,能讓他如此牽掛。
至少……他不會輕易放棄。
“罷了。”謝慶遙壓下心頭那絲異樣,轉移了話題,“說說昨日之事吧。你們為何會闖入大營?”
青羅心頭一緊。
紀懷廉叮囑過,太子那件事,不可再對任何人提起。
可謝慶遙……
她抬眼,看向對面的人。
謝慶遙正靜靜看著她,眼神清明,并無逼迫之意,卻帶著不容回避的審慎。
青羅猶豫了。該說嗎?
說了,會不會給他也帶來隱患?
不說……以謝慶遙的敏銳,恐怕早已起疑。
正思忖間,謝慶遙忽然從案上取過紙筆,推到她面前。
“若不便說,便寫下來。”他聲音平靜,“看完即毀。”
青羅看著那潔白的宣紙,沉默半晌。
最終,她提起筆,蘸了墨,在紙上緩緩寫下兩個字:丑事。
寫罷,她放下筆,輕聲道:“與陳小姐同一事,只是……被我阻了。”
謝慶遙瞳孔驟縮,雙拳在膝上握緊。
陳小姐——那是一樁舊案。陳翰林的嫡女,在城外寺廟上香途中失蹤,三日后尸體在荒山被發現,衣衫不整,死狀凄慘。案子查了許久,最終不了了之,只說是山匪所為。
可謝慶遙知道,那不是山匪。
因為陳小姐失蹤那日,有人看見太子的車駕曾出現在附近。
只是沒有證據。而如今……
“你確定?”謝慶遙聲音發沉。
“確定。”青羅點頭,“我奪了他的玉佩——雕龍紋鳳,絕非尋常人可用。那人身上還有龍涎香的味道。”
謝慶遙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太子……竟真是太子!
“那女子身份?”他問了與紀懷廉同一個問題。
“姓王,家住東市柳葉胡同,父親是做綢緞生意的。”青羅道,“我已囑咐她不得聲張,但……”
“但難保她家人不會追究。”謝慶遙接話,神色凝重,“此事若傳出去,便是天大的丑聞。太子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睜開眼,看向青羅:“你必須盡快離開京城。”
“我明白。”青羅道,“可眼下東宮暗衛應該還在外圍搜捕,貿然出城,恐怕……”
“我有辦法。”謝慶遙打斷她,“但需要你配合。”
“侯爺請講。”
謝慶遙沉吟片刻,緩緩道:“你與小道士一起走,目標太明顯。我讓一名墨衛假扮獵戶女子,與小道士一道,在眾目睽睽之下,因擅闖軍營被責打十軍棍,然后趕出大營。東宮眼線看見,定會以為你們已經離開。”
青羅眼睛一亮-->>:“可行!”
“然后,那名墨衛會暗中將小道士帶回靖遠侯府藏匿。”謝慶遙繼續道,“至于你……等到天黑之后,由墨二、墨三護送離營,前往離京城最近的清河鎮。在那里,你換回女裝,獨自現身入城,以永王救命恩人的身份,去投奔永王府。”
青羅仔細琢磨這個計劃。
假扮出營,引開眼線;暗中轉移,確實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