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
青羅在墨羽的護送下,喬裝成親兵模樣,悄然出了西山大營。馬車繞了幾條僻靜小路,終于停在永王府后門。
青羅悄然穿過后花園,避開所有仆役,直奔內院主屋。屋外守著兩人,正是甲三與丙一。見有人靠近,兩人神色一凜,手已按上刀柄。
“我從西山大營來?!鼻嗔_壓低聲音。
甲三與丙一對視一眼,瞬間明白——這就是王爺這兩日尋找的人。兩人立刻退開,讓出道路。
青羅推門而入。
屋內藥味濃重,燭火昏暗。紀懷廉躺在床榻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得近乎透明。額上覆著濕布,可布下那張臉卻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淺弱。
青羅快步走到床邊,伸手探他額頭——滾燙!
高燒!
她心頭一緊。
青羅解開他中衣系帶,將濕透的衣衫褪下,讓他散熱。燭光映在他精瘦的上身,左臂傷口包扎的白布已被血和汗浸得斑駁,更觸目的是那異常灼熱的體溫——若不盡快降溫,恐真會危及性命。
“備溫水,要一桶?!彼D身對門外的甲三道,“再取些干凈布巾?!?
溫水很快送來。青羅試了試水溫——微燙,正好能促進發汗散熱。她擰了布巾,從額頭開始,仔細擦拭。
脖頸、胸口、手臂……溫熱的布巾一遍遍拂過滾燙的肌膚。起初似乎沒什么效果,體溫依然高得駭人,呼吸愈發急促,偶爾發出難受的悶哼。
青羅沒有停。
她記得媽媽說過,高熱時物理降溫需耐心,尤其是溫水擦浴,要持續才能見效。
一遍,兩遍,三遍……
桶中溫水漸漸涼了,又換來新的。她額上也滲出細汗,卻顧不上擦拭,只專注于手下那片滾燙的肌膚。
不知過了多久,那頑固的高熱,像堅冰般一寸寸退去。
凌晨時分,窗外透進第一縷天光。
紀懷廉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眉頭卻依然緊鎖,嘴唇微動,似乎在囈語。
青羅俯身湊近。
“……青青……”
他聲音很輕,帶著高燒的沙?。?
“這萬家燈火……無一點為我而亮……亦無一人……為我而來……”
青羅心頭狠狠一顫。這話里的孤寂,太深,太重。
重得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世界——那個有高樓大廈、有車水馬龍、有媽媽的世界。
在這里,她何嘗不是如此?
萬家燈火,無一盞為她而亮;茫茫人海,無一人為她而來。
她忽然懂了。
懂他為何執著于追查夏將軍一案的真相,懂他為何要在黑暗中死死抓住那點微光——因為那是他活下去的支撐,是他在這冰冷世間,唯一能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就像她,執意于尋找回家的路。
青羅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輕輕俯身,在他耳邊低語,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聽見:
“阿四還活著?!?
紀懷廉的身體微微一顫。
“你定要活下去,”她繼續道,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才能有一日,與她相見。”
燭火噼啪,映著她認真的側臉。
掌下的體溫,終于緩緩降至正常。
紀懷廉緩緩睜開了眼。
他先是茫然地看著帳頂,然后,側過頭,看見了守在床邊的青羅——她正擰著布巾,額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頰邊。
四目相對。
青羅松了口氣,將布巾放入盆中:“醒了?”
紀懷廉眨了眨眼,聲音因高燒而嘶?。骸澳恪恢痹谶@兒?”
“嗯?!鼻嗔_點頭,“山谷中你照顧了我兩日,今日……算我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