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云站在悅來客棧天字號房窗前,望著樓下熙攘的街市,眉頭微蹙。
這是他入京的第七日。
周文硯推門進來,手中端著剛沏好的茶,臉色發苦:“掌柜的,永王府那邊又遞話了——一個月內,青云樓必須開張。連帶著青云集,也要同步籌備。”
“一千兩銀子。”蘇慕云轉過身,接過茶盞,指尖摩挲著溫熱的杯壁,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徐州當初建青云樓耗資三千兩,在京城恐怕要翻上一番。”
“可那位李管事說了,王爺的意思是……”周文硯壓低聲音,“若這點本錢都轉不開,青云樓也不配在京城立足。”
蘇慕云走到桌邊,看著攤開的京城地圖。
這幾日他已將各商區摸透,永王府指定的鋪址在城南朱雀大街——地段極好,左右皆是王公貴戚的產業。
把一座江南商號塞進這權貴堆里,用意不而喻。
這是試探,也是考驗。
“備車。”蘇慕云放下茶盞。
“掌柜的要出門?”
“去見永王。”
周文硯一驚:“可李管事說,王爺這幾日心情不佳,不見外客……”
“心情不佳,才更要見。”蘇慕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素青直裰,語氣平和,“有些事,需當面說清。一千兩辦兩樁事,不是不能辦,但得讓王爺知道——怎么辦,辦成什么樣。”
永王府坐落在皇城東南的永興坊,朱門高墻,門前蹲著兩尊白玉石獅,威風凜凜。
蘇慕云的馬車停在側門外——商賈之流,按規矩只能走側門。
門房是個矮胖的中年人,見他遞上名帖,眼皮耷拉著:“王爺今日不見客。”
“煩請通稟一聲,徐州青云樓蘇慕云求見。”蘇慕云從袖中取出一只錦囊遞上,“小小敬意,請各位喝茶。”
錦囊里不是碎銀,而是五枚精巧的銀錁子,每枚一兩,鑄成小元寶模樣,底下壓著張二十兩的銀票。
門房掂了掂,臉上這才有了點活氣:“等著吧。”
這一等,就是一個半時辰。
日頭漸高,秋日的陽光透過府墻外的槐樹枝葉,在青石路上投下斑駁光影。
蘇慕云站在門外,脊背挺得筆直,目光平靜地望著那兩扇緊閉的側門。
王府內不時有車馬進出。華服錦袍的官員,綾羅滿身的商賈,個個步履匆匆。偶爾有人瞥見門外候著的蘇慕云,眼中閃過或譏誚或憐憫的神色——又一個想來攀附永王的。
申時初,門開了。
出來的不是門房,而是一個四十上下、面白無須的管事,穿著湖藍色綢衫,腰間系著玉帶,手指上戴著枚水頭極好的翡翠扳指。
“你就是蘇慕云?”管事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那身素青直裰上停留片刻——料子是上好的杭綢,但顏色款式都極低調。
“正是。”蘇慕云拱手,姿態恭敬卻不諂媚,“敢問管事尊姓?”
“姓李。”李管事語氣平淡,“王爺在后花園喂魚,讓你過去回話。跟著,莫亂看,莫多。”
永王府的后花園比蘇慕云想象的還要大。
穿過三道月亮門,眼前豁然開朗——九曲回廊,假山流水,亭臺樓閣錯落有致。
時值深秋,園中菊花正盛,各色名品爭奇斗艷,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冷香。
李管事領著蘇慕云繞過一片竹林,眼前出現一方人工湖。湖心有座八角亭,亭中隱約可見一個人影。
走近了才看清,那人一身月白錦袍,外罩銀灰色狐裘,正懶洋洋地倚在欄桿邊,往湖里撒魚食。他撒得很隨意,一把一把地扔,湖中錦鯉爭食,攪動一池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