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陳府的書房內,門窗緊閉,只點了一盞青燈。
陳延年將一杯剛沏好的安神茶推到青羅面前,茶煙裊裊,映著他眉間未散的憂色。
阿青,你實話與我說,在獄中那七日,他們當真未曾為難你?
青羅捧著溫熱的茶盞,指尖在細膩的瓷壁上輕輕摩挲。
她望著陳延年眼下的青黑,知他這些日子定是寢食難安。
陳大哥看我這般模樣,像是受過刑的嗎?她淺淺一笑,說來也奇怪,那牢房干凈得出奇,獄卒也客氣得反常。
陳延年聞,眉頭鎖得更緊:這正是我最想不通之處。對方借了知府衙門的勢,布下這等查封作坊、把陳記布莊往絕路上逼的陣仗,怎會如此輕易罷手?僅用每月送貨的條件,就把配方一事揭過了?既然暗里是江南織造的人想拿到陳記魚品的配方,此次又怎會是潘師爺出面來見你?
青羅垂眸看著茶湯中舒展的葉片,沉吟道:這正是最值得推敲之處。我反復思量,他們會不會已經發現我呈上的是假的配方?逼迫強取的手段行不通,他們便想要換一個法子來套取真正的配方?。
陳延年沉思道∴“若說每月送一批貨進京,是為了讓人查探所有魚品的用料,大可不必舍近求遠,直接由臨安的陳記作坊送貨到知府衙門去,豈不方便?”
青羅也深覺詭異,細細回想潘師爺在獄中與她交談的每個細節,半晌后才道“有無這種可能臨安知府雖按江南知織某些人物的要求,查封了陳記作坊,但是知府大人曾接下我們的進,準備將陳記魚品作為江南的一大貢品,此事若成,于知府大人而實是一大政績,且也有巨大的利益。”
頓了頓,她又接著道,“但是知府大人也不敢明著與江南織造抗爭,便讓潘師爺私下見我,由我向青云樓訂貨,每月送至京城某位權貴府上,再由這位與知府大人交好的權貴,直接把青云樓的上等珍品送至后宮或御前。如此一來,若宮中貴人滿意,便可由京中促成把魚品作為貢品一事。知府大人既不得罪江南織造的人,又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陳延年聽后,深以為然,但心中仍有疑慮“依你所,潘師爺本與蘇兄有舊,他為何不直接去信蘇兄,訂貨送往京城?”
青羅右手食指在桌子輕叩幾下,擰眉道“若說由我居中,是為了避開江南織造的耳目,那也可尋一陌生人出面,為何又非我不可?”
陳延年忍不住左手撫額,眉頭緊鎖。
“不對!”青羅騰地站了起來,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潘師爺這一方確實與江南織造不是一路人,但是江南織造圖配方,潘師爺與知府大人所圖更大!”
陳延年被她的話驚得也站了起來,臉色本就不太好,此時在暗沉的燈火下更顯蒼白,聲音已略帶暗啞“你想到了什么?”
陳大哥可還記得,潘師爺與我周旋時,拿出過什么?青羅抬眼看他。
是...青云樓的會員名冊。
正是。青羅目光漸深,那名冊上記著的,不只是會員,更是整個徐州城的官家和富戶脈絡。他們若是強取配方,不過得一死物。但若是能掌控青云樓,不僅財源滾滾,還可借機攀上這些權貴在京中的勢力!
陳延年握緊了雙拳,在書房中踱了兩步,忽然頓住:潘師爺定然了解蘇慕云,知曉他的底細,知道以他的能耐,搞不出青云樓這樣新穎獨特、別具一格的買賣,背后定是有高人謀劃,所以潘師爺這一方人就盯上了主動現身獻配方的你。以他們對陳記作坊的調查,不難查出你曾經身在陳記作坊的事情。他們未必覺得你便是幕后真正的謀劃者,但是你一定與這謀劃者聯系緊密。他們真正想要的,是借青云樓的會員搭上京城的勢力,這才假意救你,讓你出面向青云樓下訂單。
應不止如此。青羅點頭道,每月送貨,便是一根牽住我的線。今日可以要求送貨,明日便可要求拿會員名冊,后日就能安插人手。循序漸進,步步為營!>br>書房內一時寂靜,只聽得見燈芯爆開的細微聲響。
陳延年緩緩坐回椅中,聲音低沉:如此說來,這每月送貨,竟是個套得更深的枷鎖?
確實是枷鎖,青羅心中冷笑,唇角微揚,他們既算計到了青云樓,便是動了我們的命脈,與其被人吞食,不如讓青云樓青云直上,強大到可以崩掉他們的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