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巷道比城南還要狹窄破敗,空氣中彌漫著腐臭與尿騷混合的氣味。夏含章強忍著作嘔的沖動,攙扶著青羅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每一聲從破舊門窗后傳來的咳嗽或叫罵,都讓她心驚肉跳。
青羅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夏含章瘦弱的肩膀上。
得找個地方......青羅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撐不了多久了......
夏含章焦急地環顧四周,最終目光鎖定在一處半塌的窩棚上。那窩棚倚著一堵危墻而建,頂上鋪著破爛的草席,勉強能遮風擋雨。
去那里。她咬緊牙關,扶著青羅鉆進窩棚。
窩棚里堆著些發霉的草料,空間狹小得只夠兩人蜷縮著坐下。夏含章小心翼翼地將青羅安頓在草堆上,這才發現她腹部的繃帶早已被鮮血浸透。
得找大夫......夏含章的聲音帶著哭腔。
青羅無力地搖頭,嘴唇已經失去血色:不能......找大夫......
夏含章這才想起城門口那張懸賞告示。一百兩銀子,足以讓任何人出賣她們。
那怎么辦?你的傷......
青羅閉目喘息片刻,突然睜開眼:你去當鋪......把簪子當了。買些金瘡藥、干凈的布,還有吃食。
夏含章握緊手中的珍珠發簪,這是娘親留給她的最后一件東西了。那珍珠圓潤光澤,是上等的南海珠,價值不菲。
快去。青羅的聲音雖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記住,當鋪掌柜若問起來歷,就說是在路邊撿的。
夏含章點點頭,將發簪仔細藏進懷里,又抓了把泥土在臉上抹了抹,這才鉆出窩棚。
城西的街道比她想象的還要混亂。醉漢歪倒在路邊,幾個地痞模樣的青年正圍著什么人大聲哄笑。夏含章低著頭,加快腳步,按照青羅指示的方向尋找當鋪。
終于,她在一條稍顯整潔的街角找到了陳記當鋪的招牌。鋪子里光線昏暗,只有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掌柜在打算盤。
掌柜的......夏含章怯生生地開口,將珍珠發簪放在柜臺上,我要當這支簪子。
老掌柜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隨即眼睛一亮。他拿起發簪仔細端詳,又對著光看了看珍珠的成色。
這簪子......你從哪里得來的?老掌柜瞇著眼睛問。
路、路邊撿的。夏含章按照青羅教的說道。
老掌柜冷笑一聲,顯然不信,但也沒有多問:死當五兩銀子。
五兩?夏含章暗恨,鼓足勇氣道,這珍珠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老掌柜莫欺我年少,我雖窮苦,也是識得好賴的!
小丫頭懂什么?老掌柜不屑地說,這來路不明的東西,誰敢收?五兩銀子,要當就當,不當就走。
夏含章咬著嘴唇。她明知掌柜在欺她年幼,可青羅的傷等不及了。她想起青羅蒼白的臉色,終于狠下心:二十兩!最少二十兩!
老掌柜打量了她片刻,見她衣衫雖破舊,但舉止間仍帶著幾分貴氣,終于松口:罷了,看你可憐,十五兩。
二十兩!夏含章試著學母親平日里寸步不讓的樣子,不然我另尋一家!
老掌柜猶豫了一下,終于點頭:成交。死當二十兩。
夏含章握著兩錠銀子,心如刀割。這是娘親留給她的最后念想,就這樣被賤賣了。但她不敢多留,將銀子仔細藏好,快步走出當鋪。
在回窩棚的路上,她特意繞到藥鋪,買了金瘡藥和干凈的紗布,在藥鋪換了碎銀子和銅錢,又在一個燒餅攤前買了幾個熱乎乎的燒餅。
就在她捧著這些東西,準備返回窩棚時,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猛地停住腳步。
...分明就是夏府的那個丫頭!
夏含章渾身一僵,悄悄躲到墻角后。只見不遠處,一個穿著綢衫的胖子正對著幾個地痞指手畫腳——那是夏府從前的采買管事趙貴!他居然逃過了這一劫?
趙爺,您確定沒看錯?一個臉上帶疤的地痞問道。
趙貴搓著手,小眼睛里閃著貪婪的光:絕不會錯!那丫頭是四小姐的貼身丫鬟,我見過多-->>少次了!雖然臉上抹了灰,可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態,我一眼就認出來了!而且她腹部有傷,肯定跑不遠!
夏含章的心跳幾乎停止。趙貴不僅認出了青羅,還知道她受傷了!
一百兩銀子啊......另一個地痞舔了舔嘴唇,夠兄弟們快活好一陣子了。
事成之后,分你們二十兩。趙貴得意地笑著,我知道她們往哪個方向去了,跟我來!
夏含章眼睜睜看著趙貴帶著那群地痞朝著窩棚的方向走去,急得冷汗直冒。她必須趕在他們之前回去警告青羅!
她轉身就要往回跑,卻突然想起青羅的傷勢。就算現在趕回去,她們二人又如何能對抗這么多地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