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梧桐葉終于徹底染成了燦金,在略帶寒意的風中打著旋兒,鋪滿了浦東的人行道。紅星集團內部的氣氛,也如同這季節一般,在表面的沉靜下,涌動著決戰前夜的緊繃與期待。
專利訴訟的戰場上,烽火驟然熾烈。對方在收到紅星方面針對其技術質詢提交的、厚達數百頁的詳盡答辯材料和技術鑒定報告后,沉默了近一個月。然后,像是蓄力已久的拳頭,他們向法院提交了一份動議,要求召開一場關于專利權利要求解釋的“馬克曼聽證會”(markmanhearing)。
“這是圖窮匕見了。”法務總監向林一匯報時,語氣凝重,“馬克曼聽證會將由法官直接對專利中那些模糊、有爭議的技術術語進行最終解釋。聽證會的結果,將直接決定后續侵權判定的走向。贏了,我們海闊天空;輸了,可能滿盤皆輸。”
聽證會定在一個月后。這意味著,雙方最頂尖的技術專家和律師,將在一個相對簡短的流程中,進行一場決定生死的正面碰撞。壓力瞬間達到了。
林一立刻召集了由技術副廠長領銜的專家預備隊和核心律師團隊,開始了封閉式的模擬聽證演練。會議室變成了模擬法庭,一遍遍地演練陳述、質詢、反擊。每一個技術術語的定義,每一個實驗數據的解讀,都可能成為左右勝負的關鍵。
“林總,對方很可能會抓住我們材料晶界處的微量元素分布做文章,質疑其均勻性和可控性。”技術副廠長指著電子顯微鏡下放大數萬倍的材料結構圖,眉頭緊鎖。
“那就把我們在不同工藝參數下,超過一千組次的微量元素分布檢測數據全部整理出來,做出統計分布模型!”林一的目光銳利如刀,“我們要用無可辯駁的數據告訴法官,我們的控制是精確的,波動是在合理范圍內的!”
就在林一為這場技術界的“舌戰群儒”做最后準備時,家庭的畫室里,林曦也迎來了她人生中第一個小小的“里程碑”。
在美術老師持續的鼓勵和父母有意的引導下,林曦的繪畫技巧和觀察力有了長足的進步。她不再僅僅描繪具象的物體,開始嘗試表達更抽象的情緒和故事。老師建議宋清,可以鼓勵孩子嘗試創作一組有主題的系列畫,參加區里即將舉辦的少兒繪畫展。
這個消息讓林曦興奮不已,但也帶來了新的煩惱——主題是什么?她畫了好多張草稿,畫太空、畫海底、畫游樂場,但總覺得“不夠好”,揉掉的紙團扔了一地。
周末的晚上,林一結束了一天的模擬聽證演練,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推開書房門,看到女兒正對著一張空白的畫紙發呆,小嘴撅著,地上散落著廢棄的畫稿。
“怎么了,我們的小畫家遇到創作瓶頸了?”林一走過去,柔聲問道。
林曦抬起頭,眼圈有點紅:“爸爸,我不知道畫什么……老師說要畫心里最想畫的,可我心里亂糟糟的……”
林一沒有直接給出建議,而是蹲下身,撿起地上幾張揉皺的畫稿看了看,有色彩絢爛但結構散亂的宇宙,有細節繁復卻主題模糊的海底世界。
他想起白天在模擬法庭上,己方律師如何試圖用大量復雜的技術細節壓倒對方,反而被法官提醒要“聚焦核心爭議點”。
“曦曦,”他拉著女兒的手,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燈火通明的城市,“你看那些大樓,晚上亮起燈的時候,是不是像很多很多小星星?”
林曦點點頭。
“如果你只畫一顆最亮的星星,或者只畫一片安靜的夜空,會不會比想把所有星星和整座城市都畫下來,更容易讓別人看懂你想說什么呢?”
他沒有告訴女兒該畫什么,只是引導她去思考“-->>聚焦”和“表達核心”的意義。林曦似懂非懂地看著窗外,又看了看手中空白的畫紙,眼神里的迷茫漸漸被一種思考的光芒取代。
幾天后,林曦宣布,她的系列畫主題定為《窗》。她畫了清晨霧氣中朦朧的窗,畫了正午陽光穿透樹葉在窗臺上投下光斑的窗,畫了深夜時分、透出溫暖燈光的窗。每一幅畫都只聚焦于“窗”這個簡單的元素,但通過色彩、光影和構圖的細微變化,傳遞出不同的時間和情緒。
當她將這套一共四幅的小畫拿到林一和宋清面前時,兩人都感到一陣驚喜。畫作雖然筆觸依舊稚嫩,但那種專注于單一主題、并通過細節變化賦予其豐富內涵的嘗試,顯示出了一種超越年齡的領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