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開始清點。

這是他一年多來，省吃儉用，冒著風險，奔波勞碌積累下的全部資本。

“……八百，九百，一千……”

“……兩千，兩千一，兩千二……”

“……三千五，三千六，三千七……”

數字在不斷累加。

最后一張毛票數完，總數定格在：四千一百八十三塊七角五分。

四千多塊！在這個普通工人月薪不過百元的年代，這無疑是一筆驚人的巨款。

林一看著這堆錢，眼神復雜。這是他計劃中用于在92年股市狂潮中博取更大收益的啟動資金，是他構建實業帝國的第一塊基石。

但現在……

他沒有絲毫猶豫。

他找來一個更結實的布包，將除了留下百十來塊應急之外的所有錢，整整四千塊，仔細地包好。

然后，他起身，再次出門，徑直走向宋清家。

宋清家也住在筒子樓，條件比林一那里稍好，但也同樣擁擠逼仄。他敲開門，是宋清的父親，一位老實巴交的鉗工，此刻臉上寫滿了愁苦和焦慮。

“宋叔。”林一將布包遞過去，“這里是四千塊錢，您先拿著給阿姨治病，不夠再跟我說。”

宋父愣住了，看著那個鼓鼓囊囊的布包，手都有些發抖，不敢去接：“四……四千？小林，你……你哪來這么多錢？這……這我們不能要！”

“宋叔，現在救命要緊！”林一語氣堅決，直接將布包塞到宋父懷里，“這錢來路干凈，是我倒騰國庫券掙的。您放心用。”

這時，宋清也從里屋走了出來，看到這一幕，也驚呆了。

“林一，這太多了……”她喃喃道。

“不多，阿姨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林一看著她，語氣放緩，“收下吧，算我借給你們的，以后慢慢還。”

他知道，直接說給，宋清和她父親的自尊心絕不會接受。

宋父看著懷里沉甸甸的布包，又看看眼神清澈、態度誠懇的林一，這個被生活重擔壓彎了腰的漢子，眼圈一下子紅了，嘴唇哆嗦著，最終重重地點了點頭：“小林……叔……叔謝謝你了！這錢，我們一定還！”

“不急。”林一笑了笑，“我先走了，你們趕緊去醫院，別耽誤。”

他轉身離開，沒有去看宋清那混合著震驚、感激和復雜情愫的眼神。

走在回去的路上，夜風清涼。口袋幾乎空了，但他心里卻異常踏實，甚至有一種卸下重負的輕松感。

錢沒了，可以再賺。

人若沒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和宋清之間，那層若有若無的隔閡被徹底打破了。一種更深層次的羈絆，已經將他們緊緊相連。

而他也清楚，失去了這四千多塊的原始積累，他必須尋找新的、更快的賺錢路子，才能趕上92年那趟通往財富巔峰的列車。

挑戰，更大了。

但動力，也更足了。

他抬頭看了看夜空，疏星點點。

路，還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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