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此去江南,要做的,只有三件事?!?
“第一,建船廠?!彼穆曇簦患膊恍?,像一個最是沉穩-->>的棋手,在為另一名棋手,講解著,早已了然于胸的棋局,“兒子這里,有三張圖紙。一張,是足以抵御遠洋風浪的‘福船’改造圖。一張,是,可以在內河與淺海之間,快速穿行,運載兵士與糧草的‘沙船’制造圖。還有一張,”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是一張,可以在船首,架設紅夷大炮的,‘戰船’的設計圖?!?
“您只管,將這三張圖紙,交予江南那些,最是頂級的造船大師。告訴他們,凡,能造出此船者,賞銀萬兩,封‘皇家船政總司’之銜。凡,敢于,私藏技術,或是,陽奉陰違者,”他頓了頓,那聲音,變得,毫無溫度,“鎮海衛的刀,不是擺設?!?
林如海的呼吸,微微一滯。他知道,這三張圖紙的價值。那不是船,那是,能讓大周朝,稱霸整個海洋的,無敵的艦隊!
“第二,”林乾的手指,緩緩上移,落在了那條,代表著長江的、金色的水脈之上,“招兵?!?
“江南,自古富庶,卻多流民多水匪。他們,不是天生的惡人。只是被那苛捐雜稅,被那士紳盤剝,逼得活不下去的可憐人。”
“您以‘鎮海衛’的名義,開倉放糧,廣招兵勇。告訴他們,凡入我鎮海衛者,不僅三餐管飽,家人,亦可分得田地。若有戰功,更可蔭及子孫?!?
“用,圣上的仁德,與那最是實在的‘利’,去將那些,本可能會成為帝國心腹大患的‘流寇’,都變成我們手中,最是忠誠,也最是剽悍的水師?!?
“而第三,”林乾的聲音,變得更輕也更幽深,像是在說一個,足以讓整個江南,都為之血流成河的秘密,“sharen?!?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是與他這個年齡,絕不相符的、絕對的冷靜。
“兒子知道,父親是文人。不喜殺伐?!?
“可這世間,有些膿瘡,若不,用最是鋒利的刀,將其,連皮帶肉地,一同剜去,那它,便會,爛掉,這整個,江山?!?
“您此去,”他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只需,做好前兩件事。將那船,造起來。將那兵,練出來?!?
“至于那第三件事……”他笑了,那笑容,是屬于兒子的、體貼的自信,“便交給,孩兒吧?!?
“待到,開春之后,北疆的糧草,一應都由海路,運送完畢。孩兒,會親自南下?!?
“屆時,孩兒會帶著,太子殿下與圣上的,皇恩浩蕩。也會帶著,那五十萬領到了足額軍餉的、北疆大軍的,赫赫軍威。”
“孩兒會用,最是溫和的語氣,去與那些,江南的士紳與那些海上的‘朋友’,談一談,關于‘市舶司’的關稅,與那‘出海貿易’的,新的規矩。”
“孩兒相信,”他看著父親那雙,因他的話,而變得越來越亮的眼睛,“他們會很樂意,與我們合作的。”
林如海,沒有再說話。
他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那掌心,傳來的是他從未有過的踏實。
他知道,他此去不再是孤軍奮戰。
他的身后,站著他的兒子。站著太子。更站著,那位已然對舊日勛貴,徹底失望的君王。
他要去,為他的兒子,為這即將到來的新時代在那片,最是富庶,也最是兇險的江南,打下第一根,最是堅固的基樁。
三日之后,一輛最是尋常的青布馬車,悄然駛出了定遠侯府的后門。
車上,沒有如山的行李,也沒有成群的仆役。只有,一位穿著半舊儒衫的、清瘦的中年文士,與他身邊,那幾只,裝滿了圖紙與公文的、沉重的楠木箱子。
林乾與黛玉,將他,送至了城外的長亭。
沒有“長亭外,古道邊”的悲戚。
只有,父與子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與那,兄長對妹妹,最是溫柔的,安撫。
“玉兒,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你哥哥?!绷秩绾?粗约耗窃缫殉雎涞猛ねび窳⒌呐畠海茄壑校菬o盡的慈愛。
黛玉的眼眶,是紅的??伤?,卻沒有哭。
她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那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懂事與堅強。
“父親,放心。家里,有我?!?
林如海笑了。他揉了揉女兒的發頂,而后,便再沒有半分留戀地,轉身上了那輛,將載著他,去開創一個全新時代的,馬車。
車輪,碾過那深秋的、枯黃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像一曲,為舊時代的落幕,與新時代的開啟,所譜寫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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