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拒絕了!”他抬起頭,那張臉,漲成了豬肝色,那聲音,是切齒的痛恨,“他竟敢,拒絕了!他竟敢說,寶玉是頑石,環兒是兇器!他竟敢說,我榮國府,是小小的庭院,縛不住他這只‘麒麟’!母親!他這是,在當眾,打我們榮國府的臉!是在打您的臉!是在打我們賈家列祖列宗的臉啊!”
他這一番添油加醋的哭訴,如同一瓢滾油,瞬間,便澆入了賈母那顆本就充滿了“施恩”之念的、驕傲的心中!
“什么?!”老太太那張養尊處優的臉,瞬間,便-->>沉了下來。
她猛地一拍身旁的小幾,那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屬于國公府老封君的震怒,“反了!真是反了天了!這個不知好歹的、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她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門外,那聲音,尖利得,幾乎要劃破這滿室的錦繡。
“我賈家,待他何曾有過半分虧欠?他母親早亡,是我,將他與玉兒,接入府中,錦衣玉食地,教養成人!若無我榮國府這棵大樹,他如今,怕還是在揚州那等煙花之地,做一個不知所謂的窮酸秀才!他如今,中了狀元,做了大官,得了圣眷,便忘了根本,忘了是誰,給了他這一切嗎!”
她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大義凜然。在她那早已被歲月與尊榮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世界里,這,便是天理。
鴛鴦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卻不敢有半分語。
“母親,說的是!”賈政見狀,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更是悲聲附和,“他如今,是攀上了高枝,便再也瞧不上我們這棵舊樹了!他今日敢拂您的面子,明日怕就敢將那清算的刀,架在我們賈家所有人的脖子之上了!母親,此事斷不可就這般算了啊!”
賈母的眼中,閃過了一道冰冷的、屬于當家人的狠戾。她這輩子,在內宅之中,斗倒了不知多少的妖精鬼怪,才坐穩了這尊榮無比的、老祖宗的位置。
她豈能容忍一個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后輩,這般反噬于她!
“自然,不能就這么算了!”她冷哼一聲,那聲音如同寒冬的冰凌,“他以為,他得了圣眷,便能在這京城,為所欲為了嗎?他怕是忘了,這天下,除了圣上,還有祖宗的規矩!還有,這百年世交的人情!”
她轉過頭看著賈政,那雙昏花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種屬于“四王八公”這個古老聯盟的、陰森的火焰。
“政兒,”她一字一頓,那聲音,充滿了決斷,“明日,你,親自,給我去走一趟!”
“去忠順王府,去南安王府,去北靜王府!再去鎮國公、齊國公……所有府上,都給我走到!”
“你拿著我的名帖,去告訴他們!”
“就說,我賈家,養出了一只不知好歹的惡犬!如今,這只惡犬,不僅不認舊主,還要反過來,咬斷我們這些舊日世交的、賴以生存的根!”
“他林乾,要漕糧改海,斷的是誰的財路?他要徹查衛所,動的是誰的兵權?他今日,能踩著我榮國府的臉面,往上爬。明日,就能踩著他們所有人的臉面,去向圣上,邀功請賞!”
她頓了頓,那聲音,愈發陰冷,也愈發充滿了蠱惑。
“你告訴他們,唇亡,則齒寒。今日,我賈家若倒了,下一個便是他們!”
“請他們,在朝堂之上,一同上書!彈劾他!”
“彈劾他,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彈劾他,以一己之私,亂百年之國策!彈劾他,廣結朋黨,意圖,動搖國本!”
“我就不信,”她那張布滿了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個猙獰的、如同鬼魅般的笑容,“憑我們四王八公,這百年的情分,這盤根錯節的勢力,還扳不倒一個,根基未穩的、黃口小兒!”
她仿佛已經看到,林乾,在他們這個古老聯盟的聯合絞殺之下,被圣上厭棄,被百官唾罵,最終,被貶斥出京,如同一條喪家之犬。
她靠回那柔軟的錦墊之上,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重新露出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屬于勝利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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