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想著那點皮肉!你可知,今日,你我父子,是險些就回不來了!”他松開賈蓉,整個人,都癱軟在了錦墊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那份屬于國公爺的威風,早已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種屬于賭徒的、輸光了一切的頹敗。
“完了……完了……”他喃喃自語,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名為“絕望”的情緒,“他不是要和我做親戚,他是在告訴我……他隨時,都能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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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比最快的驛馬,傳得更快。
當陳潤將從寧國府門房那里聽來的一耳朵、關于賈珍父子如何狼狽離去的消息,帶回海運經略司時,他看到的是一幅讓他永生難忘的畫面。
他那位年僅十五歲的上官,正靜靜地,坐在一堆看似雜亂無章的、關于通州漕運碼頭近百年來所有修繕、改建的舊圖紙之中。他的手中,拿著一支炭筆,在一張嶄新的圖紙上,不疾不徐地,勾勒著什么。
陳潤將事情,一五一十地,稟報完畢。他本以為,會看到林乾臉上,露出一絲得計的笑容。
可林乾,卻連頭都未曾抬起。
“知道了。”他只是淡淡地,應了三個字,仿佛那場足以讓寧國-府嚇破了膽的交鋒,于他而,不過是喝了一杯茶那般,尋常。
他的所有心神,都已沉浸在了那張新的圖紙之上。
陳潤壯著膽子,湊上前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整個人,便如遭雷擊。
那圖紙上,繪制的,赫然是一座他從未見過的、結構復雜得近乎神跡的……船閘。那精巧的、利用水力自平衡的閘門,那分層注水、逐級抬升河道的階梯式設計……每一個細節,都顛覆了他這個戶部老吏,對于水利工程的全部認知。
“大人……這……這是……”
“哦,通州船閘的改良圖。”林乾的語氣,就像是在說“這是今天的午飯菜單”那般,隨意。
“有了它,漕運的船只,通過通州那段最擁堵的河道的時間,可以縮短七成。每年,至少,能為國庫,省下三十萬兩白銀的修繕與疏浚費用。”
陳潤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三十萬兩……
他呆呆地看著林乾,看著他那張在圖紙的映襯下,顯得愈發平靜、清俊的臉。
他終于,在這一刻,徹底地明白了過來。
原來,無論是那石破天驚的司丞令,還是那手攪動寧國府風云的陽謀……于這位少年而,都只不過是,他為了能安安靜靜地、坐在這里,畫完這張圖紙而隨手布下的……閑棋冷子。
他的戰場,從來就不在那朝堂的口舌之爭,不在那勛貴的陰私算計。
他的戰場,在這張圖紙之上,在這方寸之間。
他的胸中,藏著的,是真正的,能讓這帝國,脫胎換骨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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