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尋常的山水字畫。畫卷之上,用一種極為精細的、近乎工筆的筆法,繪制著一片廣袤的、犬牙交錯的海岸線。從大周最北方的遼東,一直到最南方的瓊州,每一處海灣,每一座島嶼,每一片暗礁,甚至,是每一處衛所的駐地與兵力配置,都被用不同顏色的朱筆和墨筆,標注得清清楚楚,精確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哪里是一幅畫!
這分明是一份……足以讓任何一個敵國,都為之瘋狂的、最高等級的海防軍事情報!
“這……這是……”衛離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
“此圖,名曰《大周海疆萬里圖》。”忠順王的聲音,如同地獄深處吹來的寒風,幽幽響起,“乃是本王,花了二十年時間,動用了無數的人力、物力,暗中繪制而成。這天下,除了圣上書房里那份早已過時的舊圖,便再無第三份。”
他看著衛離,那眼神,像是在欣賞一件自己最得意的、也最致命的藝術品。
“你將此圖,送給林乾。”
“你告訴他,本王,敬佩他‘社稷為鼎’的宏論,也欣賞他‘經略海洋’的雄心。這份圖,便是本王,送給他的……敲門磚。”
“你還要告訴他,”忠順王的聲音,愈發冰冷,愈發森然,“他要查的卷宗,皆是死物。真正活的、能sharen的東西,都在這圖里。讓他,好好看,仔細看。”
“看明白了,再來決定,他那海運經令,第一刀,究竟,該砍向何方。”
衛離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他瞬間明白了王爺的用意。
這哪里是送禮!
這分明是遞刀!
王爺這是在告訴林乾——你不是要查嗎?好,我給你一份最全、最狠的“卷宗”。這上面,有兵部的腐敗,有戶部的虧空,有無數見不得光的、盤根錯節的利益。這把刀,我遞給你了。你,敢接嗎?
接了,你林乾,便成了我忠順王府,在這盤棋上,最鋒利的一把刀。你砍向的,是那些不聽話的、本王也早就想除之而后快的“自己人”。你替本王清除了障礙,卻也臟了你自己的手,與整個朝堂的勛貴集團,結下了不死不休的血仇。
不接?那你這“海運經略司”,便是個天大的笑話。你連本王送到手邊的“卷宗”都不敢查,還談何經略天下?
這是一步絕殺!是一步將林乾,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執棋者,瞬間拉下水,變成一顆身不由己的、在泥潭中掙扎的棋子的……驚天毒計!
衛離合上錦盒,那張儒雅的臉上,再無半分平日的沉靜,只剩下一種對眼前這位王爺,發自靈魂深處的、絕對的敬畏。
他對著忠順王,深深地,一揖到底。
“王爺……運籌帷幄,算無遺策。衛離,拜服。”
忠順王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盤早已結束的棋局之上,聲音,恢復了那種近乎神只的、淡漠的平靜。
“去吧。告訴林乾,本王在府中,備好了酒。”
“等他想明白了,隨時,可以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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