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那些,再也無須回首的,舊日時光。
自那日拜年之后,榮國府便徹底從林乾與黛玉的生活中,淡成了一個遙遠而模糊的背影。而定遠侯府的日子,則如同那被冰封的河面,看似平靜無波,內(nèi)里,卻積蓄著等待春雷解凍的、龐大的力量。
冬去春來,當檐下的冰凌化作第一滴春水,當柳梢頭抽出第一抹嫩黃的鵝毛,京城這盤巨大的棋局,便又活了過來。蟄伏了一整個冬日的士子們,如同過江之鯽,從四面八方涌入,讓本就繁華的都城,更添了幾分因名利而生的、特有的躁動與渴望。
三年一屆的春闈,到了。
這才是帝國真正的盛典。一場決定了無數(shù)人命運,也決定了未來數(shù)十年朝堂格局的無聲之戰(zhàn)。
而定遠侯府,這座因新科解元而名動京華的府邸,卻在這份舉世矚目的喧囂中,顯得愈發(fā)寧靜。
林乾的書房,再次成了府中的禁地。
只是這一次,書案上攤開的,不再是圣人的經(jīng)義,也不是策論的范文。而是一些在外人看來,與科舉之道風馬牛不相及的“雜物”。
一張巨大的、繪制著大周全境山川河流的輿圖,被鋪在地上,上面用朱筆和墨筆,標注了密密麻麻的記號。
一卷來自工部的、關(guān)于北疆長城各處關(guān)隘修葺用度的陳年舊檔,被他翻得起了毛邊。
一疊戶部漕運司的內(nèi)部文書,詳盡記錄著每一條運河的淤積情況與沿途纖夫的薪酬變動,那上面,有陳潤用蠅頭小楷做的、不為人知的批注。
黛玉偶爾會進來為他送些茶點,她看到兄長時而對著輿圖沉思,時而對著一堆枯燥的數(shù)字,進行著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繁復的驗算。他不再與她討論經(jīng)義,卻會冷不丁地問她:“妹妹,若你是江南的一個織戶,今年蠶絲豐收,絲價卻跌了三成,你當如何?”
黛玉便會怔怔地想上許久,然后用她那顆冰雪聰明的心,去揣摩一個織女最樸素的悲喜與愿望。她的答案,或許天真,卻總能給林乾提供一個最本源的、來自“人”的視角。
兄妹二人,在這間沉靜的書房里,用一種奇特的方式,將這龐大的帝國,拆解成了最細微的骨骼與血肉,再于心中,重新拼湊成一個完整而鮮活的生命。
《實務策論》熟練度:68.3%
那塊湛藍色的面板上,全新的進度條,在無聲中,堅定地向前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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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會試,只剩下最后三日。
一個清冷的雨夜,一頂極其不起眼的青布小轎,在泥濘中,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定遠侯府的側(cè)門。戶部郎中陳潤,抖落一身的寒氣與雨水,被林安徑直引入了那間燈火通明的書房。
他的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與一絲因計謀得逞而帶來的、壓抑的興奮。
“解元公,”他屏退左右,從懷中,取出了一張被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略有些濕潤的紙條,遞到林乾面前,聲音壓得極低,“成了。”
林乾接過紙條,展開。
上面,用潦草的筆跡,寫著幾行題目。
“論北疆軍馬場之利弊與改良之法。”
“論川鹽入楚之關(guān)隘與稅制。”
“論南方絲織行會與官府定價之權(quán)衡。”
“論沿海衛(wèi)所屯田荒廢之因與對策。”
每一個題目,都偏,都專,都刁鉆。它們?nèi)缤粋€個深不見底的陷阱,等待著那些只知掉書袋、空談大義的尋常士子,一腳踏入,萬劫不復。而在最末一行,陳潤用朱筆,重重地畫了一個圈,圈住了兩個字——“趙文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