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阿虞每天都會給向日葵澆水、松土,還會跟它們說話。有時候是講畫冊里看到的故事,有時候是哼狐族的小調,有時候就安安靜靜地蹲在旁邊,看著它們一點點長高。
金光日也陪著她,大多數時候是坐在旁邊的長椅上處理事情,偶爾抬頭看看她和那些向日葵,心里覺得格外踏實。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少想起以前的事,那些血腥的、冰冷的記憶,好像被院子里的陽光和阿虞的笑聲沖淡了。
半個月后,向日葵長到了半人高,莖稈上長出了層層疊疊的葉子,頂端還冒出了小小的花苞。阿虞的膝蓋上,疤痕也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你看你看,有花苞了!”她拉著金光日的手,指著那些小小的綠色花苞,笑得眉眼彎彎,“很快就能開花了!”
“嗯。”他低頭看著她,陽光落在她臉上,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到時候,我們就像你畫里那樣,手牽著手來看它們。”
阿虞用力點頭,忽然踮起腳,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像蜻蜓點水一樣快。親完就紅了臉,轉身跑回屋里,留金光日一個人站在原地,摸著自己的嘴唇,心跳得飛快。
又過了幾天,第一朵向日葵開花了。金黃色的花瓣圍著圓圓的花盤,真的像管家說的那樣,朝著太陽的方向,笑得燦爛。
阿虞抱著她畫的那張畫跑出來,把畫舉到花旁邊比對,興奮地說:“你看,是不是很像?就是花盤沒我畫的那么圓。”
“比你畫的好看。”金光日說的是實話。畫里的向日葵是歪歪扭扭的,可眼前這朵,在陽光下舒展著花瓣,帶著蓬勃的生命力,比任何畫都要動人。
那天下午,他們坐在向日葵旁邊的長椅上,阿虞靠在他懷里,看著那朵盛開的向日葵,忽然說:“光日,我好像有點想家了。”
“想回山里?”
“嗯,”她點點頭,“想阿娘了,想山里的小溪和小鳥。但是……”她抬頭看他,眼睛里帶著點猶豫,“我也不想離開你。”
金光日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軟得一塌糊涂,:“等向日葵都開了,我帶你回山里看看,好不好?”
“真的嗎?”她眼睛一亮。
“真的。”他吻了吻她的發頂,“我們可以在山里住幾天,看看你說的小溪,還有狐族的星星。”
阿虞開心地笑起來,在他懷里蹭了蹭:“太好了!到時候我摘野果給你吃,比草莓還甜!”
“好。”
向日葵開滿院子的那天,阿虞在花田里轉圈,裙擺掃過金色的花瓣,像只誤入陽光的蝴蝶。金光日坐在長椅上看她,手里捧著一本葉芝的詩集,眼神卻沒離開過她。
“光日,”她忽然跑過來,手里捏著片向日葵葉子,“管家說,前陣子我們幫過的那個賣花婆婆,兒子的醫藥費湊夠了。”
金光日合上書,嗯了一聲。上周阿虞在街上看到那婆婆蹲在地上哭,回來紅著眼圈跟他說,他便讓人匿名打了筆錢過去。這種事,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會想——弱者的眼淚,在他眼里從來只是廉價的表演。
“管家爺爺上次說漏嘴了,”阿虞的手指輕輕劃過花瓣,聲音很輕,“他說你以前……讓很多人哭了。”
金光日沉默了。補償?這種詞從來不在他的字典里。那些人于他,不過是用過即棄的玩具,何必浪費精力回頭看。
他想起那些被魚線勒斷的脖頸,那些在古典樂里戛然而止的尖叫,那些被他視為“玩具”的生命。以前他從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就像踩死一只螞蟻,無需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