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懸了兩秒,然后干脆利落地按下了刪除鍵。那行預告——“下次直播,我會說出你沒說出口的話”——被清空得干干凈凈。
他換上新的標題:“沉默之外,心聲浮現”。
不是說,是浮現。一字之差,方向完全不同。
“他們抄動作,抄節奏,抄濾鏡,但抄不了邏輯。”他自自語,“我這不是表演,是破譯。”
昨晚的測試錄像還在播放,畫面里是他模擬地鐵乘客低頭看表的片段。他暫停,拉進度條,一幀一幀往后走。第三次眨眼時,眼球微顫了一下,持續不到半秒。
“就是這個。”他放大畫面,“人在壓抑情緒的時候,肌肉會不自覺地抽一下,尤其是眼瞼和嘴角。這不是演出來的,是身體自己記得的事。”
他打開一個新文檔,命名為《身體記憶信號庫》,開始整理過往直播中所有引發高共鳴的瞬間:失業大叔抖手腕、清潔工掃地時突然停頓三秒、外賣員蹲在樓梯口捏扁餐盒……每一個動作背后,都對應著某種共通的心理狀態。
“反復摸戒指=思念舊人,頻繁看出口=想逃離現狀,低頭沉默超過五秒=回憶創傷事件。”他一邊記一邊念叨,“觀眾不一定說得清,但他們能感覺到。就像聞到飯菜香,不一定知道放了幾克鹽,但知道這頓飯有家的味道。”
正寫著,門被敲了三下,節奏很熟。
張峰提著個鐵盒進來,往桌上一放,發出沉悶的響聲。“離線服務器搞定了。硬盤插進去就斷網,數據傳不出去,黑客來了也白搭。”
“這么夸張?”蘇然挑眉。
“你不夸張,別人可都在搶時間。”張峰拉開椅子坐下,“我今早刷到七個新號,全打著‘心靈透視’旗號。有個家伙更絕,說自己是你的師兄,師承‘城市讀心流派’。”
蘇然差點嗆住:“誰收我當徒弟我都認,還師兄?他咋不說他是我親哥呢?”
“問題是有人信。”張峰點開手機,“你看這條評論——‘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心理觀察術,比那個只會瞬移的強多了’。”
蘇然翻白眼:“合著我辛辛苦苦做內容,最后成了反襯別人的背景板?”
“所以得快。”張峰拍桌,“而且得狠。你要做的不是比他們好一點,是要讓他們根本看不懂你在干嘛。”
蘇然笑了:“正有此意。”
他調出雙線敘事框架圖,指著主畫面和畫中畫的同步機制:“現實行為由攝像頭拍,內心活動靠異能預載觸發。比如這個人低頭沉默,系統識別到‘長時間閉眼+呼吸變淺’,自動匹配‘童年被罰站’的記憶片段,用模糊影像閃現0.8秒。”
“會不會太刻意?”張峰皺眉,“觀眾一看就知道是后期加的,跟那些飄字幕的沒啥區別。”
“關鍵在時機。”蘇然搖頭,“不能緊跟著動作出來,要延遲。先讓人疑惑‘他干嘛突然發呆’,五分鐘后,閃一下小時候被關小黑屋的畫面,大家才反應過來——哦,原來他怕黑暗。”
“恍然大悟那一秒,情緒就炸了。”張峰懂了,“你不是直接給答案,是埋線索,讓觀眾自己拼出來。”
“對。”蘇然點頭,“他們以為在看故事,其實是在解謎。而謎底,是每個人心里都藏過的東西。”
張峰豎起大拇指:“這招損的,但他們學不來。沒有你那套信號庫,光模仿形式,等于拿菜譜炒空氣。”
正說著,林悅的語音消息跳出來,聲音輕輕的:“我昨天看了三個模仿你的直播間,發現他們有個共同點——太用力了。明明想表現孤獨,卻把音樂壓得特別重,鏡頭晃來晃去,反而顯得假。”
蘇然記下來:“真實的情緒往往是輕的,甚至靜的。”
“就像我媽生病那年,從沒哭過,只是每天把藥片在手心擺成一排,數完又推散。”林悅的聲音低了些,“你們加的那個‘回憶母親叮囑’的片段,要是能再短一點,只留一句模糊的‘記得添衣’,可能更戳人。”
蘇然立刻改腳本,把原本十秒的溫情回放刪到只剩三個畫面:一雙粗糙的手疊好毛衣,窗外雨滴滑落,床頭日歷翻到“復查”那天。
“夠了。”他說,“多一分都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