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古巨大化的身軀懸浮在近地軌道,乳白色的眼瞳凝視著下方這顆熟悉的蔚藍色星球。從宇宙的角度看,地球似乎與他離開時并無二致,云層舒卷,海洋蔚藍,大陸輪廓清晰可辨。
然而,那種揮之不去的不協調感愈發強烈。
太“干凈”了。
地球的同步軌道以及近地空間,原本應該充斥著數以千計的人造衛星,構成一個復雜而密集的信息網絡,如同星球周圍一層無形的“外殼”。但現在,這片空間異??諘纾瑑H有的少數幾個航天器,其信號特征也顯得異常簡陋和原始,與他記憶中tpc時代高度發達的航天科技水平格格不入。
沒有全球范圍的無線信號洪流,沒有遍布軌道空間站和監測平臺,甚至連深空通訊網絡特有的背景輻射都微弱得幾乎無法感知。這顆星球陷入了一種近乎沉寂的狀態。
大古的心沉了下去。這不是他熟悉的地球,至少,不是他離開時的那個地球。
他必須下去,親眼看一看。
巨人調整姿態,周身泛起微光,開始謹慎地進入大氣層。
他降落在遠東地區一片人跡罕至的山林中,巨大的身軀在落地的瞬間化作無數溫暖的光粒子,迅速收斂、凝聚,顯現出大古的人類形態。
雙腳踩踏在熟悉的土地上,泥土的氣息和草木的芬芳涌入鼻腔,這確實是他日夜思念的地球,是他的故鄉。然而,大古的心卻一點點沉入谷底。
太安靜了。不是自然環境的那種靜謐,而是屬于人類文明的那種無處不在的“背景音”消失了。他側耳傾聽,遠處城市方向傳來的并非記憶中繁華都市的喧囂,而是間歇性的、沉悶的baozha聲,以及偶爾劃破天際的并非是勝利飛燕號引擎的呼嘯。
他打開通訊器,試圖聯絡總部,卻毫無回應,隨后他開始凝神捕捉tpc的專用頻道,或者任何與之相關的信號。結果,一無所獲??諝庵袕浡碾姶挪ɑ靵y而原始,大多是些區域性的軍事通訊和民用廣播,技術層次似乎并不高。
“……第三防線已被突破,請求增援!”
“卑鄙的偷襲!他們公然違反了?;饏f議!”
“資源優先供應前線,所有非必要民用設施限時關閉……”
“懷疑有外星勢力介入,目擊者稱看到地外有不明發光體突入大氣層……”
戰爭。這個詞如同冰冷的子彈,擊中了大古的心臟。地球,竟然正處于局部的、但顯然激烈的戰爭狀態?各國之間似乎并未聯合,反而在進行著對抗?這與他離開前那個在tpc努力下逐漸走向聯合、共同應對災難的世界截然不同。
tpc呢?勝利隊呢?大家……都去哪里了?
強烈的擔憂驅使他立刻行動。他憑借著記憶,朝著tpc遠東總部基地的方向快速移動。以他如今即使未完全恢復的身體素質,穿越山林、避開可能的軍事警戒區也并非難事。
當他終于抵達記憶中海灣區域,站在那個熟悉的山崖上向下望去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徹底愣住,一股寒意從脊椎直沖頭頂。
基地還在。
那宏偉的、如同沉睡巨獸般的金字塔結構主體,依舊靜靜地屹立在海灣之中,在偏西的陽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但是,一切都不同了。
記憶中基地周圍繁忙的輔助設施、起降平臺、連接大陸的寬敞道路、巡邏的車輛和人員……全部消失了。
基地本身仿佛被從原來的時空完整地“切割”了出來,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它下方的海面異常平靜,沒有船只,沒有波浪,仿佛那一片海水也凝固了?;嘏c海岸之間,本該有橋梁和通道連接的地方,空無一物,只有一片詭異的微微扭曲的空氣。
它就在那里,如此真實,如此清晰,卻又像一個巨大的、精致的模型,被遺棄在這個時空。
大古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他集中精神,將巨人的感知能力提升到極限,仔細地“觸摸”著那座基地。
感知反饋回來的信息明確無誤——那里存在著巨大的、結構復雜的實體物質,蘊含著曾經熟悉的麥格斯系統的能量殘留,甚至還有一絲……極其稀薄、仿佛隨時會消散的、他曾經日夜相處的伙伴們的氣息!
基地是真實存在的!他的感知如此告訴他。
然而,當他嘗試靠近,從山崖下到海邊,試圖尋找任何可以接近基地的路徑時,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無法真正縮短與它的距離,即便是瞬移。他向著基地的方向奔跑,那宏偉的建筑卻仿佛在同步后退,始終與他保持著那段看似觸手可及,實則遙不可及的空間。
他停下腳步,眉頭緊鎖,他發現自己竟然仍在原地踏步,但是他感知卻告訴他,他已經前進了數千公里。
于是他準備再次嘗試,這次他更加小心,目光死死鎖定基地的每一個細節。他伸出手,朝著基地的方向虛抓。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的手明明朝著基地的方向,但在他的視覺和感知中,基地卻像水中的倒影,在他動作帶起的“漣漪”中微微晃動、扭曲,仿佛鏡中花,水中月。他能感覺到它,卻無法觸碰,無法介入。
“空間斷層?相位偏移?還是……時間壁壘?”大古腦海中閃過幾個在tpc接觸過的超自然理論檔案中的名詞,但都無法完全解釋眼前的景象。這并非簡單的光學幻象,也并非強大的能量屏障,而是一種更根本的、規則層面的隔絕。
他嘗試調動體內僅存的光之力,匯聚于指尖,形成一點微小的光粒,小心翼翼地將其投向基地。
光粒脫手而出,飛向基地。但在中途,它就像撞上了一層看不見的、非實體的邊界,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激起任何能量漣漪,就那么無聲無息地……熄滅了。不是被阻擋,而是仿佛從“存在”的狀態,直接被抹除,或者是……被排斥出了這個時空。
“怎么可能……”大古喃喃自語,心沉了下去。
他終于確定,tpc總部基地確實存在于這個地點,但它似乎處于一個與當前這個地球不同的“相位”或者“時間線”上。它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像一個被遺忘在現實夾縫中的孤島。
任憑他如何努力,如何變換角度,如何嘗試用光之力共鳴,都無法打破那層無形的隔閡。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再次涌上心頭。伙伴們是否就在那基地之中?他們是陷入了時間靜止,還是同樣在面對著什么?他們知道外面這個戰火連天的世界嗎?
大古嘗試再次感應地球的信標,結果依舊是令人不安的空白。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前往最近的城市探查情況。
他徒步走出山林,沿著公路前行。很快,他看到了車輛,是些款式相對老舊的內燃機汽車,偶爾能看到一些略顯笨重的電動汽車,但完全不見tpc時代普及的高效、靜默的磁懸浮或反重力車輛。路邊的廣告牌、商店招牌,其設計風格和宣傳用語也透著一股……過去的味道。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心中蔓延。
他攔下了一輛路過的貨車,試圖向司機打聽消息。司機是個熱情的中年人,但對于大古提到的“tpc”、“勝利隊”、“全球聯合”等詞匯,一臉茫然。
“tpc?沒聽說過啊。小伙子,你說的是哪個國家的新組織嗎?”司機撓了撓頭,“至于全球聯合?哈哈,不打起來就算不錯啦!你看看新聞,那邊的摩擦就沒停過?!?
大古的心猛地一緊。
“那邊?請問……現在是哪一年?”
“現在?今年不是1990嗎?”司機好奇的問道。
大古愣住了。這個時間點……是在他所知的tpc成立之前!是在他變成光、與伙伴們一起對抗怪獸災難之前的那段時期!
時空錯亂了?還是……他回到了過去?
無數疑問盤旋在腦海,卻沒有一個答案。
夕陽西下,將天空染成一片凄涼的橘紅色。大古站在寂靜的海邊,望著那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基地影子,久久無法動彈。最終,他只能帶著滿腹的疑慮和沉重的心情,轉身離開。
他需要了解更多這個不一樣的地球,需要知道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失魂落魄的大古離開了海邊,漫無目的地行走在東京的街道上。
眼前的城市,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看似與他記憶中的都市自然是要不一樣的,但卻又十分熟悉,就像小時一樣。
轉過一個街角,前方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怪物!滾出我們的街區!”
“對!我媽媽說了,你就是個怪胎!”
“滾出我們的學校!”
“打他!”
為首的個頭較高的男孩一邊叫罵著,一邊用力推搡著蹲在地上的男孩。其他孩子也跟著起哄,有的撿起地上的小石子丟過去,有的試圖去扯他的頭發。
被圍在中間的男孩緊緊抱著頭,身體蜷縮成一團,一聲不吭,只是微微顫抖著。他沒有反抗,也沒有求饒,仿佛早已習慣了這種對待。
大古皺起了眉頭,心中因基地無法觸及而積郁的煩悶與對不公的本能抗拒瞬間涌了上來。他大步走了過去。
“住手!你們在干什么?”大古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幾個大孩子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一個陌生的青年,先是有些心虛,但很快又壯起膽子。
“你誰???少管閑事!”為首一個胖乎乎的男孩嚷道。
“就是,我們教訓怪物,關你什么事!”另一個瘦高個附和道。
大古走到他們和被欺負的孩子之間,蹲下身,先看了看那個低著頭的孩子,溫和地問道:“你沒事吧?”
那孩子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秀卻蒼白的臉,眼神中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他看了看大古,輕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