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再茫然,不再猶豫。男人們拿起工具,開始清理倒塌的木料和瘋長的雜草。女人們則找來掃帚,開始打掃那些積滿灰塵的營房。就連半大的孩子們,也學著大人的樣子,用小手搬運著碎石。
整個營地,從一片死寂的廢墟,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工地。
而那些錦衣衛,也做出了讓所有流民都匪夷所思的舉動。他們沒有像監工一樣,抱著刀站在一旁呵斥,反而脫下了飛魚服的外袍,露出了里面的勁裝,也加入了勞動的行列。
一個錦衣衛,正手把手地教一個年輕人如何用鋸子才能更省力。另一個,則和幾個漢子一起,嘿呦嘿呦地抬著一根巨大的房梁。他們的臉上沒有絲毫嫌棄,動作干練而高效。
李信將妹妹安頓在一處避風的墻角,自己則像一頭不知疲倦的牛,加入了最繁重的修補寨墻的工作中。他一個人扛著一塊需要兩人才能搬動的石頭,腳步沉穩,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卻渾然不覺。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官爺。在永定門外,他們是高高在上的執法者,眼神冷得像刀。可在這里,他們卻像是……像是鄰家的兄長,會跟你一起干活,會告訴你怎樣才能把活干好。
這種感覺太陌生了,陌生到讓他感到一絲不真實。但手中的石頭是真實的,額頭的汗水是真實的,不遠處,大鍋里飄來的,越來越濃郁的肉粥香氣,也是無比真實的。
夜深了,營地中央燃起了幾堆巨大的篝火。第一批收拾好營房的隊伍,歡呼著領到了他們的晚餐。滿滿一大碗濃稠的米粥,上面還真的澆了一勺香噴噴的肉臊子。
一個漢子端著碗,手抖得厲害。他沒有立刻吃,而是先跑回自己的營房,用勺子小心地舀了一大口,喂給了自己的婆娘。那婆娘吃了一口,眼淚就下來了,不是苦的,是甜的。
沒有哄搶,沒有推搡。所有人,都靜靜地坐在火堆旁,捧著那碗在過去連做夢都不敢想的肉粥,小口小口地吃著。很多人都在流淚,卻沒有人發出聲音。那是一種被壓抑了太久的、無聲的宣泄。
他們吃下的,不僅僅是糧食,更是一種叫做“尊嚴”和“希望”的東西。他們是通過自己的勞動,換來了這碗飯。他們不再是卑微的乞討者,他們是靠自己雙手吃飯的……人。
山坳的高坡上,林淵靜靜地站著,夜風吹動著他的衣角。他俯瞰著下方那一片溫暖的火光,以及火光中,那些安靜吃飯的身影。那些人的眼神,已經和白天在永定門外時,截然不同。
瘋狂和貪婪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踏實和安寧。
小六子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后,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臉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大人,這些都是好莊稼苗子,只要給水給肥,就能長成一片好莊稼。”
“還不夠。”林淵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光能長成莊稼還不夠,莊稼地里,長不出能sharen的刀。”
他轉過身,看著小六子:“秩序,只是第一步。他們現在敬畏的,是能讓他們吃飽飯的我。我要讓他們敬畏的,是規矩本身。”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從明天開始,立下營規。凡偷盜、斗毆、奸淫者,第一次,鞭二十。第二次,斬。凡不聽號令,消極怠工者,扣罰口糧。凡訓練優異,積極上進者,賞錢,賞肉。”
“告訴他們,這里不養閑人,更不養廢物。”
林淵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溫暖的營地,眼中卻沒有絲毫溫情,只有一片冷靜的藍圖。
“這座新生營,不僅要讓他們活下來,更要讓他們脫胎換骨,變成一把……能為我所用的,最鋒利的刀。”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