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與悲憫,在他胸中交織翻騰。
他之前想著找到下一個鳳星,為大明續(xù)命。可現(xiàn)在,他忽然覺得那個想法有些可笑。
續(xù)命?給誰續(xù)命?
給那個坐在皇宮里、焦頭爛額卻無計可施的皇帝?還是給那些滿口仁義道德、肚子里全是男盜女娼的文武百官?
不。
他要救的,是那個在泥水里瘋找銅錢的老婦人,是那個為了弟弟妹妹賣掉自己的女孩,是這條長街上,無數(shù)在絕望中掙扎的、活生生的人。
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拯救“大明”這個腐朽的軀殼。而是要將這個腐朽的、吃人的世界,徹底砸爛,然后在一片廢墟之上,重建一個能讓所有人都活下去、能讓孩子們有米飯吃的新天地。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野火燎原,再也無法遏制。
林淵眼中的迷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決絕。
他要去見曹化淳。
他要去那個權力的漩渦中心,去見那個最陰狠、最貪婪、最被人不齒的老太監(jiān)。
因為他需要力量。
無論這力量是骯臟的,還是血腥的,他都需要。只有掌握了足以撬動棋盤的力量,他才能去實現(xiàn)那個瘋狂的、卻又無比堅定的目標。
思緒翻涌間,一座氣勢森然的衙門,出現(xiàn)在了街的盡頭。
它不像別的衙門那樣掛著“肅靜”“回避”的牌子,黑漆的大門前,連石獅子都透著一股子陰冷。門楣上,懸著一塊巨大的黑底金字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大字——司禮監(jiān)。
這里,是大明朝內(nèi)廷二十四監(jiān)之首,是皇帝的喉舌與臂膀,也是無數(shù)京官噩夢的源頭。
而曹化淳,就是這里的主人。
林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將飛魚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皺撫平。他臉上的悲憫與怒火盡數(shù)斂去,只剩下一片古井無波的平靜。
他抬起頭,看著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漆大門,邁開了腳步。
大門兩側,站著兩排身著黑衣的番子,一個個面無表情,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他們看到林淵走來,并未阻攔,只是那一道道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他的身上。
林淵視若無睹,徑直走上臺階。
就在他即將踏入大門的那一刻,一個尖細的聲音從門內(nèi)傳來。
“林校尉,公公等你多時了。”
一個面白無須的小太監(jiān),躬著身子,從門內(nèi)迎了出來,臉上掛著職業(yè)化的、謙卑的笑容。
林淵沖他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小太監(jiān)側過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著林淵向內(nèi)走去。
穿過戒備森嚴的前院,繞過幾道回廊,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這里沒有衙門的肅殺,反而像是一座精致的江南園林。假山流水,奇花異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熏香,與外面那民不聊生的世界,仿佛隔了兩個時空。
林淵知道,這不過是表象。這精致的假山下,不知埋了多少冤魂;這芬芳的奇花,不知是用多少人的血淚澆灌而成。
小太監(jiān)將他引到一座水榭前,便停下了腳步,躬身道:“林校尉請稍候,咱家進去通稟。”
林淵站在水榭外,看著池中悠然游弋的各色錦鯉。它們被養(yǎng)得肥碩無比,通體流光溢彩,爭搶著不知從何處撒下的餌料。
他忽然想起昨夜曹化淳那句陰惻惻的話——“咱家后院的魚池里,倒是缺了幾塊壓池底的石頭。”
林淵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看著那些肥美的錦鯉,心中想的卻是,這池子里的魚,若是撈出來分給街上那些饑民,應該能讓不少人多活幾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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