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急急把那丫頭叫過來,先是一掃,覺得甚是想像,怎么偏偏紀舜英竟沒看中?她跟嬤嬤兩個交換個眼色,那嬤嬤也皺得眉頭,抽了細竹條就要打她的手掌心:“可是你語沖撞,把少爺氣走了?”
丫頭低了頭,細伶伶的肩膀,看著就有一股可憐意味:“奴婢不敢。”說著眼圈就紅了,眼看著眼前這么一條好出路,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對,紀舜英連她的名字都不曾問過。
“你可是老老實實坐著的?”嬤嬤問得這一聲,她含著眼淚點頭,可不是坐著的動都不敢動一下,脖子身子都發木,好容易等著了人,見著她倒跟見著鬼似的。
原在家里,她也是姐妹里頭出挑的,既認了命,想著當通房當妾也就罷了,哪知道竟連正眼也不看她。
黃氏皺了眉頭:“你下去罷,這些日子先不必去了。”等人走了,她才道:“難不成,他不喜歡這個模樣的?”才說得這一句,自個兒先笑起來,怎么會不喜歡,急巴巴的送東送西,真不喜歡哪里會上心,心頭忽的一動,若不然就是做給紀氏看的。
說不得是知道自家得不著家里的助力了,有這么一門親在,干脆借這份力!黃氏越想越是,他打小就一肚皮的壞水,裝的竟這么像,一個毛丫頭片子,哪里就值得上心,倒還為她守身如玉了。
黃氏越想越是,男人嘛,嘴上說出花來,也一個個都是負心的東西,這么個毛丫頭片子,就能把人勾住了?這時候越高興,等揭下這層皮來,有的她傷心難過的日子,黃氏原是病懨懨的,這會兒眼睛里冒光,越想越覺得痛快解氣,好似她受的這快二十年的委屈能撒出氣去了。
這頭紀舜英一氣兒往十方街去,這會兒天還不算晚,街上卻少有行人,乞巧市開了半日又關了,實是沒生意,才剛熱鬧起來,錦衣衛帶著人十來個人從這頭出城去,這下子鋪子也不做生意了,賣雜貨的倒還好,賣吃食差點兒哭出來,紀舜英是書生打扮,叫人查問了一回姓名,報了名報了官位,那人倒不再難為他了。
這時節出來辦案,一個個都是一肚皮的火氣,紀舜英問得一聲:“這是怎么?倒不曾聽見消息說又要抓人。”
那人看他是個文官兒,往餛飩人子上頭一坐,要了碗七菜羹,原該是賣空的,這會兒還有一鍋子,攪一攪吹得口氣兒:“可不是,跑了一個,正找呢,找見了,不活剝他的皮。”
這人身上有公務,手上還拎著一串東西,有香包有百索,還有華勝,一看就是預備著送給心上人的,好好一個七夕節,叫人攪和了怎么不惱。
他這兒才吃了一口,那邊就有人叫:“趕緊著,要出城!”端起碗來就往嘴里倒,吃完了攤子上扔得十個錢,挎著刀出城去了。
擔主見著人走了才敢嘆氣:“往日里哪有這么神氣。”收了碗勺,曉得生意也是做不成了干脆早些收攤兒,悶頭睡個安穩覺。
紀舜英一路碰著三個問訊的,想來丟的那一個同他年歲差不多,好容易到了家,長福叔開了門還一驚:“少爺怎么回來了?要不要用飯?”
青松沖他擺擺手,紀舜英一路上都沉著臉,還沒緩過氣來,這事要說惡心,辦的確實惡心,不獨惡心了少爺,往后少夫人進門,見著了又怎么論,眼看著紀舜英往桌前一坐,他這么個脾氣,高興了也看書,不高興也看書,不高興的時候看的還更狠些。
綠竹卻機靈,拿了小碟子,把明沅做的巧酥疊起來,舀了一碗七菜羹,一齊送到紀舜英面前,紀舜英見著這碟子巧酥,又想起她粘著面粉的模樣,抿嘴露出點笑意來。
等吃完了巧酥,紀舜英特意找了長福嬸,他身邊能去套話的也只有她一個,家里甚時候買的人,找的哪一個人牙子,總能打聽的出來,再問問那丫頭是個什么來歷。
才剛叫氣昏了頭,很該忍住了問一聲,他這么想著,摸摸腰上明沅給他做的扇套,必得把這事料理好了,萬不能叫她受這份委屈。
第二日到七夕正日子了,紀舜英著長福嬸回家走親戚,一家子人都在紀家當差,還有什么打聽不著,他這頭慢慢悠悠出門去,才剛出得門,就聽見外頭說那逃犯抓著了,不獨抓著了,拒捕當場就要革殺了,說是景川侯曹家的小兒子,曹震。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