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如同一尊木雕泥塑,僵立在原地。
周遭的喧囂,變得模糊不清。
他只覺得耳畔嗡鳴,后頸的冷汗已然浸透了官服的衣領。
姬明玥,這個年歲不過雙十的女子,竟有如此翻云覆覆雨的手段!
她當著滿堂權貴的面,獨獨將要命的圣旨遞到自己手中,這哪里是信任,分明是遞過來一把沾了劇毒的刀!
逼著他親手刺向自己的靠山——當朝丞相郭福瑞!
他是丞相一黨,此事京城官場人盡皆知。
如今,卻要他親手處置丞相的庶子。
躲?如何躲?
圣旨上那句“凡欺她,辱她,謗她者誅三族”!
每一個字都像是燒紅的烙鐵,深深烙進了他的腦子里。
姬明玥將圣旨的內容藏而不宣,只讓他一人得見,用意再明顯不過——
她要借他的口,借他的手,來立鎮國夫人的威!
此事之后,他秦安在丞相那邊,便再無立足之地。
可若不從,他便是抗旨不尊,要人頭落地!
“秦大人,您倒是說說,圣旨上究竟寫了什么?竟能將郭公子嚇成這般模樣?”
一位好奇的勛貴湊上前來,眼中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是啊,秦大人,別賣關子了,我等都好奇得緊呢!”
一時間,數道探尋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每一道都像針一般扎人。
秦安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說什么?
難道要將那駭人聽聞的封號和誅三族的特權公之于眾?不,他不敢。
那是姬明玥刻意隱藏的底牌,他若說了,便是自尋死路。
他只能含糊其辭,聲音干澀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圣上……圣上隆恩浩蕩,非我等臣子可以揣度……”
他深深地望了姬明玥背影一眼,眼神中充滿了驚懼與一絲絕望的頹然。
他喃喃自語,也不知是說給誰聽:“東明國……要變天了。”
為官數十年,自詡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厲害、如此狠辣的女子。
她就像一個最高明的棋手,而他這堂堂的京兆府尹,竟成了她棋盤上一顆身不由己的棋子,被玩弄于股掌之間,進退維谷。
無盡的無力感席卷而來,秦安頹然地揮了揮手。
對著身后兩名府衙的差役,氣若游絲地吩咐道:“將……將郭公子,押回京兆府大牢,聽候發落。”
“是!”
兩名差役應聲上前,便要去架郭世春。
“滾開!”
郭世春猛地回過神來,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你們敢動我?我爹是當朝丞相!你們這群狗奴才,誰給你們的膽子!”
他瘋狂地掙扎,一把推開上前的差役。
竟是像一只無頭蒼蠅般,轉身就朝著街口的方向瘋跑。
他要回家!他要找爹!
這一定是假的!姬明玥這個賤人,她怎么可能……
然而,他剛沖出兩步,便一頭撞上了一堵堅實的“肉墻”。
郭世春被撞得眼冒金星,踉蹌后退。
抬頭一看,只見兩個身著青衣的男子不知何時已堵住了去路。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臉上戴著一副猙獰的銀色狼王面具,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
而另一人,眼神銳利如鷹,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正是夜星魁與夜梟!
不等郭世春反應,夜梟的眼中寒光一凝,身形快如鬼魅,陡然下蹲。
眾人只聽“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伴隨著郭世春撕心裂肺的慘叫,劃破了整個百寶樓前的喧囂。
夜梟手中的刀鞘,精準而兇狠地砸在了郭世春的左腿膝蓋上!
聲音,清脆得讓樓里樓外所有聽到的人,都控制不住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郭世春瞬間癱倒在地,抱著自己的腿,像一只離了水的魚,痛苦地翻滾哀嚎。
“誰啊?這么狠!”
立春聽到動靜,從樓里跑到門口探出頭來,好奇地張望。
當她看清是夜梟下的手,眼睛頓時一亮。
毫不吝嗇地沖他豎起了大拇指,脆生生地贊道:“夠狠!我喜歡!”
夜梟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收回刀鞘,面無表情地站回夜星魁身后。
秦安看著在地上哀嚎的郭世春,心中最后一點僥幸也破滅了。
他知道,今日這只“雞”,是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