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帥狼闕山,死得不明不白”這幾個字,如鬼魅般從姬明玥的唇齒間飄出時,林侍郎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
他瞳孔驟縮成針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女子。
她明明笑得天真爛漫,可那雙清澈的眼眸深處,卻倒映著無邊地獄。
狼闕山!夜帥之死!
是懸在整個東明朝堂之上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人人都知道那一戰背后水深,卻無一人敢去觸碰。
夜星魁,那位曾經的西北軍魂,陛下的心尖利刃,他的死因早已成了禁忌中的禁忌。
他林清,一個在戶部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侍郎,自詡八面玲瓏,從不輕易站隊。
無論是炙手可熱的二皇子,還是權傾朝野的丞相,他都與之保持著微妙而安全的距離。
他深知,自己官位不高不低,在這盤大棋里就是一枚隨時可棄的棋子。
唯有中立,方能自保。
可今天,他只是想來為女兒女婿撐個腰,出個頭,怎么就一腳踏進了這萬劫不復的深淵?
染指西北軍務?與夜帥之死有關?
這頂帽子扣下來,別說他一個戶部侍郎,便是整個林家,連同攀附的承恩伯府,都將被碾得粉身碎骨!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一個區區商賈之女,就算有些小聰明,又怎會知曉這等朝堂絕密?
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林侍郎強迫自己從那刺骨的寒意中掙脫出來,幾十年的官場沉浮讓他迅速冷靜。
壓下翻江倒海的心緒,一雙精于算計的眼睛里,第一次褪去了輕視,換上了極致的凝重與探究。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姬明玥沒看他煞白的臉色,依舊是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甚至還饒有興致地撥弄了一下鬢邊的珠花。
“我是誰,林大人覺得重要嗎?”
她輕笑一聲,笑聲在林侍郎聽來,比鬼哭還要滲人。
“重要的是,林大人您,親手把自己送進了一個死局。”
她邁著輕盈的步子,圍著他緩緩踱步,像一只優雅而致命的貓,在欣賞即將到手的獵物。
“如今,您想解套,只有兩個選擇。”
“二選一?”
林侍郎下意識地反問,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抓住一線生機。
不等姬明玥回答,一直靜立在她身后的立秋,忽然上前一步。
她手中那柄小巧的算盤“嘩啦”一響,清脆的聲音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立秋嘴角勾起一抹與她年齡不符的冷峭笑意。
目光直視著林侍郎,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憐憫:“林大人,您是真沒看明白,還是在裝糊涂?”
她頓了頓,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
“您的嫡長女林雙兒,如今已是我家小姐的人,正在為西北帥府做事。而您的寶貝庶女林仙兒,卻一頭扎進了承恩伯府的渾水里。
就在前兩日,承恩伯府還在城外派人追殺我家小姐,這已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一邊,是效忠西北軍,效忠陛下;另一邊,是與帥府為敵的逆賊。承恩伯府的覆滅,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立秋的算盤珠子又被輕輕撥動了一下,發出一聲輕響,像是在為承恩伯府的未來宣判死刑。
“所以,林大人,您該選哪一邊,還不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