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玄小筑的隔壁,是一座看似普通的小院。
院內剛送走交割了地契房契的人牙子,一個身材精悍的男人便閃身入院,對著負手而立的青衣男子單膝跪地。
“夜帥。”
“嗯。”
男人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久經沙場的冷冽。
夜星魁剛租下這個院子。
“千玄小筑那邊有情況。”
夜梟壓低聲音,語氣里透著一絲看好戲的興奮。
被稱作夜帥的男人,眉頭幾不可查地一皺。
他來這里,就是為了她。
下一瞬,兩人身形如鬼魅,悄無聲息地躥上了屋脊,隱入重重疊疊的飛檐斗拱之后。
只一眼,夜星魁的瞳孔便猛地一縮。
小筑門前,那個一身大紅喜服的男人,不是承恩伯世子司柏良又是誰?
而此刻,一個穿著侍女服飾的丫頭,正揪著他的衣領,左右開弓,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出老遠。
“啪!”
“啪!”
每一聲,都扇得結結實實。
夜星魁的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
這是什么情況?
他側頭,用眼神詢問身旁的夜梟。
夜梟縮了縮脖子,壓著嗓子,語氣里是憋不住的幸災樂禍。
“夜帥,這還用問?肯定是司柏良那頭蠢豬被當眾退婚,心有不甘,來找姬家小姐……哦不對,”
他猛地改口,臉上擠出一個討好的笑,“現在應該是您的‘亡婦’……麻煩來了。”
“亡婦”二字,他說得格外清晰。
夜星魁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夜梟。
“閉嘴。”
他的聲音不重,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壓。
“不許用這種詞污蔑她的名聲。”
“……”
夜梟一臉委屈地捂住了嘴。
得,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可他說的也是事實啊!
見夜星魁的視線又重新投向姬府門前,夜梟才敢小聲地繼續匯報。
“夜帥,屬下今晚從帥府下人那里得了消息。”
夜梟的神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工部尚書楊大人親自去了帥府,將您……‘陣亡’的消息,告訴了老夫人。”
夜星魁的身形猛地一僵,搭在屋脊上的手,指節根根泛白。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祖母她……如何了?”
他的聲音繃得很緊,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曉的顫抖。
他可以對自己狠,可以對自己身邊所有的人狠,唯獨那位將他一手帶大,歷經風風雨的老人,是他心底最柔軟的軟肋。
為了布局,他假死脫身。
可這代價,卻是讓白發蒼蒼的祖母,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錐心之痛。
“老夫人乍聞噩耗,當時就暈厥了過去。”
夜梟低聲說道。
夜星魁的心狠狠一揪,喉頭涌上一股腥甜。
“不過您放心,”夜梟趕緊補充道,“老夫人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片刻之后就醒轉了過來。”
“醒來后什么都沒說,只吩咐下去,全府上下,掛白帆,準備……準備迎您的靈柩回府。”
夜星魁緊繃的身體,這才稍稍一松。
祖母比他想象的更堅強。
他閉上眼,將那份蝕骨的愧疚與心疼死死壓進心底。
等這一切結束,他定要親自跪在祖母面前,隨她打罵。
夜梟看著自家主帥那張隱在暗影里、晦暗不明的臉,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那個更勁爆的消息說出來。
“楊大人還跟老夫人說了另一件事。”
“是關于姬家小姐的。”
聽到“姬家小姐”四個字,夜星魁的耳朵下意識地動了動。
夜梟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楊大人說,姬家嫡女姬明玥,在得知您西北陣亡的噩耗之后,主動向陛下了請旨。”
“她……她請求陛下準她退掉與司柏良的婚約,同時賜婚,自請為您扶棺守靈,愿做您的亡婦,為您守靈、守節,以緬懷東明蓋世英雄!”
“圣旨不日就下。從名義上說,姬小姐現在……已經是夜帥您的夫人了。”
夜星魁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被一道驚雷當頭劈中,瞬間四肢百骸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