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自己遲鈍,笑自己愚鈍。
那些被他刻意忽視、強行壓下的情愫,此刻如決堤洪水,洶涌澎湃——
她為給他籌備生辰煙花,陪匠人嘗試無數次時認真的側臉;
她說“紀六,你可有心儀的人”時,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她在他被朝臣彈劾時,冷靜分析局勢,提出“假死脫身”的膽識;
她在山谷高燒時,無意識往他懷里鉆的脆弱;
她那夜在他耳畔,輕聲說“阿四還活著”時的溫柔……
原來,他早就動心了,無論她是男人時,還是女人時。
只是他以為自己在意的人是記憶里那個十二歲的阿四,他以為自己若對另一個人動心,便是對阿四的背叛。
所以他不允許,不允許自己背叛阿四。
可現在……她就是阿四。
那個他找了三年、念了三年、以為早已不在人世的阿四。
他沒有背叛。
他愛上的,自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
紀懷廉緩緩止住笑,抬手抹去眼角的淚。
心中那堵壓抑的高墻,轟然倒塌。
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慶幸,是失而復得的狂喜,是再也不必克制的決絕。
他要娶她。
光明正大地,名正順地,娶她為妻。
不管她此刻為何不與他相認,不管她背后還藏著多少秘密,不管前路還有多少艱難險阻——
他都要娶她。
哪怕父皇震怒,哪怕朝野嘩然,哪怕被貶去封地,終生不得回京。
他亦無怨無悔。
紀懷廉轉身,走到書案前,提筆蘸墨。
他要寫奏折。
不是請封貴女,不是求娶高門——而是求娶一個獵戶女,一個救他性命、與他有肌膚之親、他此生非卿不娶的女子。
筆鋒落下,字字鏗鏘:
“兒臣紀懷廉,謹奏父皇陛下:兒臣前日于山中遇險,幸得獵戶女青青相救,此恩重于泰山。相處數日,兒臣與青青姑娘兩情相悅,已立白首之盟。今特請父皇賜婚,準兒臣娶青青為永王正妃。若蒙恩準,兒臣感激涕零;若不允……兒臣愿自請封地,攜妻遠行,永不還京。”
寫罷,他放下筆,看著紙上墨跡未干的字句,唇角緩緩揚起。
這一次,他不再猶豫,不再退縮。
他要賭一把。
賭父皇對他這個“荒唐”兒子,還存著一分容忍。
賭這天下悠悠眾口,壓不住他一顆真心。
賭她……終有一日,會與他相認。
窗外,天色將明。
第一縷晨光刺破黑暗,灑在窗欞上,映著他眼中堅定的光。
阿四,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