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青云樓后堂。
白幡低垂,燭火搖曳。
堂中停著一具黑漆棺材,棺蓋半開,露出里面被水泡得腫脹發白的尸身。面目已難辨認,只從身形衣著看,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紀懷廉站在棺前三步處,面色沉凝。
他仔細打量那具尸身——泡脹的皮膚,浮腫的五官,尋常布衣,腰間系著青云樓伙計的普通木牌。
“何時發現的?”他問。
陳延年躬身答:“前日酉時。羅章去漕運碼頭驗貨,歸途遇暴雨,淮河渡口木板濕滑,不慎墜河。水流湍急,眾人搜尋一夜,昨日清晨在下游三里處尋得……尸身。”
紀懷廉目光轉向青羅。
她跪在靈前,背脊挺直,雙手放在膝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臉上沒有淚,只有一種死寂的平靜,如同心已死。
“可曾驗過?”
“請了衙門仵作。”陳延年道,“確系溺水身亡,無其他外傷。衣物、木牌都是羅章的。”
紀懷廉走近棺邊,仔細看那枚木牌——普通的伙計號牌,并無特殊標記。
他伸手想翻看尸身衣襟,青羅忽然開口:“王爺。”
紀懷廉手一頓。
“舍弟已去,請讓他……安息吧。”青羅聲音沙啞。
四目相對。
紀懷廉在她眼中看到了懇求,還有一絲難以喻的復雜。
他緩緩收手:“好。”
因尸體已發脹,不能再停,當日便落了葬。
青羅一直沉默,紀懷廉也不再問什么。
翌日一早,紀懷廉把青羅喊了來:“帶本王去貨棧,見見他們。”
見青羅遲疑,他道“放心,只是見見,不會為難他們。”
青羅這才點點頭:“王爺隨我來。”
乘風驛貨棧后院,堆滿貨物。
夏淮南、夏淮西、夏淮北三人正在搬運麻袋。
見到紀懷廉時,三人動作皆是一滯,隨即放下貨物,單膝跪地:“草民參見王爺。”
他們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紀懷廉抬手:“起來。”
三人起身,垂手而立,目光低垂不與他對視。
“在貨棧可還習慣?”紀懷廉問。
“回王爺,習慣。”淮南聲音平穩,“韓東家待我們好,活計雖累,但踏實。”
紀懷廉目光掃過三人腰間——并無特殊令牌,只有普通貨棧伙計的木牌。
三人與紀懷廉似是都不知該說什么,一時之間貨棧內安靜了下來。
青羅適時開口:“王爺,貨棧雜亂,不如移步前廳用茶?陳掌柜新得了些明前龍井。”
紀懷廉看她一眼,又看了看沉默的三人,點點頭:“也好。”
當下不再語,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