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陳延年,已是月上中天。作坊里靜悄悄的,只有值夜的伙計偶爾走過的腳步聲。
夏含章幫著青羅收拾好書房,卻遲遲沒有離開。她看著青羅在燈下整理契約文書的側(cè)影,幾次欲又止。
怎么了?青羅頭也不抬,手中的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從剛才起就見你心神不寧的。
夏含章咬了咬唇,終于鼓起勇氣:我......我有些事想不明白。
青羅放下筆,抬頭看她:坐下說吧。
燭火在冬夜里搖曳,映得兩人的影子在墻上晃動。
夏含章絞著衣角,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青羅嗎?
青羅的手微微一頓,卻沒有立即回答。
自從那夜你受傷后,就似變了個人。夏含章的聲音帶著哽咽,從前在府里,你連字都認不全,可現(xiàn)在卻能寫出這么工整的契書。那些經(jīng)商的門道,連陳少爺和蘇三少爺都贊嘆不已,我......我實在想不明白......
青羅輕輕嘆了口氣,起身關(guān)好門窗,又往炭盆里添了幾塊炭。做完這些,她才在夏含章對面坐下,神色是從未有過的鄭重。
阿章,你聽好了。青羅握住她冰涼的手,接下來我要說的事,可能會讓你害怕。但既然你心中疑惑重重,我也不愿再瞞著你。
夏含章緊張地點點頭。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不是你熟悉的那個青羅。青羅的聲音很輕,卻像驚雷一樣在夏含章耳邊炸開,真正的青羅,在那個雪夜,為了護著你逃出京城,已經(jīng)......
夏含章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不,不可能......
聽我說完。青羅握緊她的手,我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你無法想象的地方。在那里,女子可以讀書識字,可以經(jīng)商做官,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人生。在那里,見了官爺不用跪拜,去府衙辦事若辦得不順,還能狀告官爺。
她頓了頓,看著夏含章震驚的表情,繼續(xù)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只知道一睜眼,就變成了青羅,認識她熟悉的人,知曉她想做的事。
夏含章渾身發(fā)抖,眼淚止不住地流:所以......所以青羅她......真的已經(jīng)……”
她已經(jīng)泣不成聲,無法再說下去。
她用自己的命,換來了你的生機。青羅輕聲說,而我,既然在這具身體里醒來,就會代替她,繼續(xù)守護你。
房間里陷入長久的沉默,只有炭火偶爾爆出噼啪聲。
突然,夏含章?lián)溥M青羅懷里,放聲大哭:我知道的......其實我早就感覺到了......那晚你醒來后,看我的眼神就變了......可是我不敢問......我害怕......
青羅輕輕拍著她的背,任由她發(fā)泄情緒。這個秘密壓在她心里太久,這些疑惑在她心里也已積了許久,如今說出來,反而能讓她輕松了許多。
哭了許久,夏含章才抬起頭,抽噎著問: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你那......那個世界是什么樣的?
青羅笑了笑,眼神有些悠遠,亦有些懷念:那里有會跑的鐵盒子,千里之外也只需一日便能到達;有能飛到天上的大鳥,能飛越遠洋大海;有相隔萬里也能讓人看見彼此的小盒子。女子可以和男子一起讀書,可以當先生,可以為官,只要能力強,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夏含章聽得入了神:那......那你原來是什么人?
我啊......青羅想了想,算是專門幫人打理生意的,所以才會懂這些經(jīng)商的門道。
真是一個-->>神奇的世界......夏含章喃喃道,忽然緊緊抓住青羅的手,那你會離開嗎?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就回去了......
不會。青羅搖搖頭,略帶憂傷地道,既然來了,我應(yīng)該是再也回不去了,我便會在這里好好活下去。而且......她看著夏含章,我還要護著你,陪你長大、變強,再去守護你想守護的人,還要查清將軍被害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