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aa強行通過的壟斷性條款與“宙斯之盾”項目內部因“生態合規”壓力產生的動搖,如同兩股匯合的寒流,讓剛剛因“盤古”計劃和ma展覽成功而感到振奮的紅星,瞬間感受到了更深層次的凜冽。
技術可以超越,標準可以博弈,但當競爭上升到“話語權”與“合規性”的維度,對手擁有的不僅是專利和標準,更有一套成熟而強大的、基于其價值觀和利益構建的“解釋體系”。在這個體系里,“開放”可以被詮釋為“有序可控”,“安全”可以被等同于“符合我的規則”,“創新”則需要接受“主流生態”的審視與認證。
穆勒博士郵件中“時間緊迫”的警告,絕非虛。
林一深知,此刻任何單純的技術辯解或商業承諾都顯得蒼白。他必須拿出能動搖對方“解釋體系”根基的東西。而“盤古”計劃的成功,恰好提供了這樣一件武器——一件建立在截然不同哲學基礎上、卻擁有不容置疑性能表現的“事實標桿”。
他指示團隊,將“盤古”原型72小時極限測試中,那場精彩的“內生免疫調節”事件全過程(脫敏處理后),制作成一份簡練而震撼的技術展示短片,并附上超算中心出具的驗收結論摘要。同時,他親自操刀,撰寫了一份與之配套的《面向不確定未來的硬件韌性:一種東方系統觀的實踐》立場文件。文件中,他沒有攻擊ohaa,而是提出了一個根本性質疑:
“當我們將硬件的‘安全’與‘可信’,過度依賴于外部的、中心化的‘認證’與‘標識’時,我們是否正在制造新的單點故障和系統性脆弱?是否在無意中扼殺了硬件自身應對未知、復雜、非線性威脅的‘內生生命力’?”
他將紅星的技術路徑,上升到“分布式韌性”與“集中式控制”兩種不同系統哲學的高度進行闡釋,并引用了中國傳統智慧中關于“水利萬物而不爭”、“至堅者柔”的思想,作為其技術理念的文化注腳。
一周后,林一如約飛抵歐洲。在與“宙斯之盾”項目董事會及主要投資方的閉門會議上,他沒有展示復雜的ppt,而是直接播放了那段技術短片,并分發了那份立場文件。
會議室內,寂靜無聲。只有屏幕上的數據流和參數曲線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不同于ohaa敘事的“安全故事”。當看到原型在“風暴模式”下自主協調、化解風險的全過程時,幾位資深技術出身的董事眼中露出了難以置信的光芒。那份對“中心化認證”的哲學性質疑,更是引發了長時間的沉默與沉思。
穆勒博士會后私下對林一說:“林,你帶來的不是解決方案,而是一面鏡子,讓我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的同時,也看清了現有路徑的局限和潛在風險。這很……令人不安,但也非常必要。”
這次會面,未能立刻扭轉“宙斯之盾”項目內部的所有疑慮,但成功地將決策天平從單純的“生態合規壓力”,拉回到了對技術本質和長期風險的更深入權衡上。項目最終決定:暫不因ohaa條款改變供應商選擇,但要求紅星必須在一年內,給出其技術與未來主流生態(包括ohaa)兼容與互操作的明確路線圖。同時,支持紅星以“盤古”原型為基礎,與歐洲部分關注供應鏈韌性的研究機構開展合作研究。
這是一場話語維度上的險勝。紅星用東方的系統哲學和硬核的技術事實,在對方主導的“解釋戰場”上,撕開了一道口子,贏得了寶貴的緩沖期和話語空間。
然而,就在林一于歐洲艱難地進行“話語破壁”時,紐約ma的展覽現場,關于《共鳴的偏差》的“話語”之爭,也在悄然升級。
那封科技倫理學者的質疑信,如同投入評論界的一顆石子。很快,一篇發表在知名藝術評論網站上的文章,以更加理論化、也更具批判性的姿態,重新詮釋了林曦的作品。文章援引福柯的“規訓社會”理論和韓炳哲的“透明社會”批判,將《共鳴的偏差》解讀為“數字全景-->>監視社會的詩意預演”,認為其看似開放的“共鳴”場域,實則是將觀眾無意識的身體數據納入算法治理的、“更高級、更隱蔽的規訓技術”。文章指責藝術家“沉醉于技術奇觀”,卻“缺乏對技術權力本質的批判性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