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項目如同一臺被催至極限的超頻引擎,在紅星研發中心內部轟鳴運轉。時間過去兩個月,進展雖有,卻遠未達到預期。穆勒博士需求框架中那幾個最關鍵的指標,如同橫亙在前的天塹,始終無法被跨越。
陳穹和他的團隊幾乎住在了實驗室,每個人的眼窩都深陷下去,實驗室里彌漫著咖啡因和焦慮混合的氣息。失敗,已經成了常態。每一次微小的調整,帶來的不是突破,往往是新的、更棘手的問題。那種距離目標看似觸手可及,卻又始終隔著一層無法捅破的窗戶紙的感覺,足以將最堅韌的意志磨蝕殆盡。
“林總,那個信噪比指標……我們嘗試了十七種不同的結構組合,最好的結果也還差百分之三十……”陳穹的聲音通過內部通訊傳來,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還有那個瞬時功率沖擊耐受度……現有的材料體系,在模擬測試中撐不過三秒……”
林一站在指揮中心的巨大屏幕前,上面密密麻麻布滿了紅色的預警標記和停滯不前的進度條。他沒有催促,只是平靜地回復:“我知道了。繼續嘗試,注意記錄所有失敗數據。有時候,答案就藏在最徹底的失敗里。”
他掛斷通訊,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壓力如同實質般擠壓著他的胸腔。距離最終期限只剩一個月,如果無法按時拿出合格的原理驗證樣品,不僅“宙斯之盾”的機會將拱手讓人,紅星“聚焦高價值”的戰略宣告破產,更會嚴重打擊團隊士氣和公司信譽。屆時,奧創的圍剿將再無顧忌。
家庭的連線里,也傳來了不安的訊息。林曦在國際藝術巡展的巴黎站,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挑戰。當地一家頗具影響力的藝術評論周刊,刊登了一篇充滿偏見的評論,質疑《測不準的劇場》的“原創性”,暗示其核心概念“借鑒”了某位已故西方藝術家的未發表手稿,并含沙射影地將其成功歸因于“背后的資本與權力推動”。
這顯然是有人在做局。藝術領域的風波,與父親商場的困境,在遙遠的時空產生了詭異的共振。
林曦在電話里強作鎮定,但林一聽得出女兒聲音里的委屈和憤怒:“爸爸,他們根本不懂!他們不愿意理解一種來自東方的、全新的表達方式!”
林一壓下心中的怒火,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對女兒說:“曦曦,記住,當你的作品足夠強大時,詆毀本身就是一種變相的承認。他們害怕的,是你的聲音被更多人聽到。做好你自己,用作品說話,時間和人心會證明一切。”
掛斷電話,林一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無論是技術攻關還是藝術突破,在通往的最后一段路上,總是布滿了最猙獰的荊棘和最惡意的阻撓。
就在這內外交困、希望似乎逐漸渺茫的時刻,轉機,再次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降臨。
一天深夜,陳穹在反復分析第無數次失敗的實驗數據時,注意力無意間被一組異常波動吸引了。這組數據在所有主要性能參數都表現不佳的情況下,一個極其微弱的、此前一直被忽略的次級頻率信號,卻在某個特定的結構缺陷點附近,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穩定性。
這個信號太弱了,弱到在以往的分析中會被自動過濾掉。但此刻,在絕望中反復審視失敗的陳穹,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立刻召集核心成員,沒有談論宏大的指標,而是聚焦于這個微不足道的“缺陷信號”。他們假設,這個意外的信號,或許正揭示了某種被主流設計忽略的、更深層次的物理機制。他們放棄了追求完美結構的執念,轉而開始主動“設計缺陷”,嘗試放大和利用這種由不完美帶來的特殊效應。
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近乎離經叛道的思路。它意味著將之前所有的設計邏輯推倒重來。
沒有人敢保證這會成功。但在這臨界點上,他們選擇了相信直覺,擁抱意外。
奇跡,往往誕生于對常規的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