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間的凍土剛剛變得松軟,山娃的布鞋就已經(jīng)踏遍了向陽的山坡,春雨寒氣透骨,他蹲在濕漉漉的草叢里,用小藥鋤仔細地挖著剛剛冒頭的柴胡幼苗。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破斗笠邊緣流進脖領,他忍不住打個寒顫,卻不敢停下,他知道,春天的柴胡雖然細小,但藥性純凈,是鎮(zhèn)里藥鋪愿意收的“尖貨”。晚上回到冰冷的家,他對著那本越來越破舊的牛皮冊子,就著一點微弱的燈光,費力地辨認著“根莖”、“性微寒”等字樣,手指因為長時間握鋤和握筆,早已布滿細小的裂口,又癢又痛。
夏:烈日如火,山林像個巨大的蒸籠,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山娃背著幾乎與他等高的背簍,在齊肩的灌木叢中穿行,尋找金銀花和夏枯草。蚊蟲圍著他叮咬,他的臉上、胳膊上滿是紅腫的包,汗水浸濕了衣衫,又被烈日烤干,結出一層白色的鹽霜,最難受的是正午,饑渴交加,他只能找一處山泉猛灌幾口,啃著干硬的餅子充饑。傍晚,他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回到小屋,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趁著天光將藥材分揀、攤開、晾曬,他用透支的體力,換取瓦罐里那一點點珍貴的銅錢。
秋:這是采藥的黃金季節(jié),也是山娃最忙碌的時候,他要搶在霜降之前,將黃精、玉竹等根莖類藥材挖出來。山路被落葉覆蓋,濕滑難行,他一次次摔倒,膝蓋和手肘磕得青紫,背簍越來越沉,壓得他稚嫩的脊背微微彎曲,肩膀上的老繭破了又長,長了又破,結成厚厚的、暗紅色的硬痂。賣藥時,他依舊會受到盤剝,但他不再像最初那樣只會攥緊拳頭。他開始學著觀察,哪家藥鋪的掌柜稍微和善,哪種藥材在哪個時節(jié)能賣得稍好一些,他依舊沉默,但眼神里多了幾分察觀色的機警,他用身體的傷痕與市井的智慧,換取生存的縫隙。
冬:寒風呼嘯,大雪封山,采藥變得極其艱難,甚至危險,山娃只能依靠秋天囤積的少量干柴和之前攢下的微薄積蓄度過嚴冬。屋里和外面一樣冷,水缸里結著厚厚的冰,他裹著爺爺留下的、已經(jīng)不怎么保暖的舊棉襖,蜷在炕上,借著窗口的雪光,一遍遍地看著那本牛皮冊子,用凍得紅腫的手指在冰冷的炕沿上比劃著字形。喘氣吐納,成了他抵御嚴寒和孤獨的唯一方式,在冰冷的空氣中,他呵出的白氣悠長,努力感受著臍下那一點微弱卻頑弱的暖意,那是爺爺留給他的“火種”,支撐著他熬過一個個漫漫長夜,他用意志對抗嚴寒,守護著知識與內心的希望。
一千多個日夜,那個七歲時需要仰望爺爺背簍的孩童,如今已能獨自背負數(shù)十斤的藥材,在山路上快速行走。
他的手掌變得粗糙有力,指節(jié)粗大,都是采藥和勞作留下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