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師傅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到了什么?內外兩道獨立的護衛巡邏路線,明哨暗哨的位置標注得恰到好處,將整個府邸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覆蓋。院墻的角樓,被巧妙地設計為觀景與了望兩用。尤其是前院書房的墻壁,竟被特別標注了“加厚,內置三合土防火夾層”的字樣!
他的手,開始微微顫抖。這哪里是在修宅子,這分明是在建一座小型的堡壘!
當他的目光移到第三張圖紙上時,他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這張圖,畫的是采光、供暖與排水系統。
那地龍(地暖)的煙道走向,不再是生硬的直線,而是根據每個房間的大小、朝向進行了精密的改良設計,盤旋曲折,卻又遵循著某種奇特的規律,能讓熱量分布得無比均勻,排煙口的位置更是刁鉆,正好處于風道的下口,能將煙灰排得干干凈凈!
南向的窗戶,被大膽地增大了近三成,旁邊標注著一行小字:“采用高麗貢紙,雙層裱糊,透光更佳,冬暖夏涼。”
最讓他感到頭皮發麻的,是地下排水系統。那密密麻麻的管線,每一條的坡度、每一個匯流點的角度,都計算得無比精確,甚至連不同季節的降雨量都被考慮在內,其標準之嚴苛,遠超工部沿用百年的營造法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后花園的一處假山下,那里標注著一個“地窖”,說明是“冬日儲冰夏日用”。但劉師傅只看了一眼那地窖的深度、磚石結構和通風設計,便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地窖的規模與復雜程度,遠超任何他所知的冰窖,倒更像是一個……小型的地下工事。
他心生疑惑,但此刻,這點疑惑早已被排山倒海的震撼所淹沒。
劉師傅猛地后退一步,原本挺得筆直的腰背,深深地彎了下去。他看著林乾,那眼神,再無一絲一毫的輕視與敷衍,只剩下高山仰止般的敬畏與狂熱。
他顫抖地伸出那只布滿老繭的手,指著那幾張圖紙,聲音因激動而變得嘶啞:“這……這……非神思妙想所能及!公子之才,不在土木磚瓦,而在經緯天下!此宅若成,無需雕梁畫棟,亦必將成為我大周京中建筑之典范!”
說到最后,他竟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漲紅了臉,對著林乾一揖到底,口中吐出了四個字,那是他一個甲子的匠人生涯中,對一項設計的最高評價:
“此乃……鬼神之工!”
……
這一幕,被墻外一雙警惕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王熙鳳派出的探子,遠遠地看到工部那群眼高于頂的老師傅們,竟圍著那位林公子,如同最謙卑的學生一般,又是行禮,又是請教,那份發自內心的恭敬,做不得半點假。
半個時辰后,探子將所見所聞,連同劉師傅那句石破天驚的評價,一字不漏地回報給了王熙鳳。
榮禧堂的偏廳內,王熙鳳正用一把小巧的銀勺,百無聊賴地攪著一碗剛燉好的冰糖燕窩。
聽完探子的回報,她那只握著銀勺的手,猛地一抖。
滾燙的燕窩羹從碗中濺出,灑在她白皙細嫩的手背上,瞬間燙起一片紅痕,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她緩緩放下銀勺,眼神復雜地望向綴錦樓的方向,那雙一向精明狠辣的丹鳳眼中,竟流露出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迷茫與恐懼。她櫻唇微啟,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
“他到底……是個什么怪物?難道林家,真要在他手上,再出一個侯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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