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下達后的林府,仿佛一臺精密的機器,在平靜的表象下開始了高速運轉。
為期三日的準備時間,每一刻都顯得彌足珍貴。林如海親自挑選了二十名精銳護衛,皆是隨他在任上出生入死、身家清白的可靠之人。又點了四個手腳麻利的仆婦和兩名機靈的小廝,連同黛玉的貼身丫鬟雪雁,一并撥入北上的行伍。
府中的氣氛,也變得微妙起來。下人們一面為老爺少爺得蒙圣恩而歡欣,一面又為這即將到來的離別而感傷。
最難舍的,自然是林黛玉。
當她從林乾口中得知,父親要留在揚州,只有他們兄妹二人先行入京時,那雙剛剛有了些神采的明眸,瞬間便蓄滿了淚水。
“父親……不與我們同去嗎?”她的小手緊緊攥著林乾的衣袖,聲音里帶著快要碎裂的委屈,“京城那么遠,外祖母家……我又一個都不認得……”
“傻丫頭。”林乾牽著她走到窗邊,指著院中那棵他們一同種下的海棠樹,溫聲道:“你看,這棵樹的根在這里,才能開出最美的花。父親的根就在揚州,他要留下來,將新政這棵大樹栽穩,將來才能為更多的人遮風擋雨,我們林家也才能真正地站穩腳跟。”
他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妹妹的眼睛,用最柔和的語氣說著最堅定的話:“至于京城,有兄長在,你就什么都不用怕。外祖母家,我們只當是借住的客棧,暫歇幾日罷了。兄長向你保證,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在京城有自己的家,一個誰也無法打擾、只屬于我們自己的家。”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溫潤的白玉平安扣,親手為她系在頸上:“這是兄長為你求來的,戴著它,就當兄長時時刻刻都陪著你。京城有許多揚州沒有的景致和玩意兒,咱們就當是去游玩散心,等父親忙完了,就去京城接我們。”
一番話,有理有據,又有溫情撫慰。林黛玉怔怔地看著兄長那雙澄澈而充滿力量的眸子,紛亂的心竟奇跡般地安定了下來。她低下頭,輕輕摩挲著胸前那枚帶著兄長體溫的玉扣,淚水雖仍在眼眶里打轉,卻終究沒有落下。
她輕輕“嗯”了一聲,將頭靠在了林乾的臂膀上,滿心都是依賴。
準備的最后一夜,林如海將林乾單獨叫進了書房。
他沒有說任何勉勵的話,而是從一個暗格中取出了一個沉重的紫檀木匣,推到林乾面前。
“這里是十萬兩銀票。”林如海的聲音平淡無波,“都是為父歷年來的俸祿和田產收益,每一兩都干干凈凈。京城居,大不易。你行事要穩,卻也不能束手束腳。該打點的要打點,該用的地方不能省。這是我們林家在京城立足的本錢。”
他又遞過幾封封好的信箋:“這幾位,是為父在朝中的同年故舊。有幾位如今身居要職,有幾位已是閑云野鶴。他們未必會出手相助,但你去拜會一番,至少能讓你對京城的人情世故,多幾分了解。記住,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人心,要看清。”
最后,他將一張繪制得極為精細的地圖鋪開,上面赫然是京城榮、寧二府的布局圖,甚至連各個院落的名稱、主人的身份都標注得一清二楚。
“這是你母親當年閑暇時所繪,沒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場。”林如海的指尖輕輕拂過“榮禧堂”三個字,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賈府的人事,你要爛熟于心。”
林乾一一應下,將這些東西鄭重收好。他知道,這木匣、信箋與地圖,已不再是簡單的物件,而是父親將整個林家的未來,沉甸甸地交付到了他的手上。
三日后,揚州古渡。
春日的清晨,江面上水霧彌漫。一艘掛著林家旗號的官船,靜靜地停泊在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