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把手機倒扣在桌上,屏幕朝下,像是怕它再亮起來。剛才那條私信還停在收件箱里——“你根本沒去過鐘樓,那段視頻是合成的。我知道真相。”他沒截圖,也沒拖進文件夾,只是盯著看了兩秒,然后關了app。
張峰坐在對面,嘴里叼著根沒點燃的筆,眼睛盯著筆記本屏幕。“你真打算就這么發(fā)個預告?‘也許這是最后一次’,這話太重了。”
“可現(xiàn)在誰來看呢?”蘇然扯了扯嘴角,“昨天直播,彈幕加起來不到二十條,一半還是問‘你是不是被封號了’。”
他打開后臺數(shù)據(jù)面板,紅得刺眼。推薦流量從三千峰值掉到一百九十七,觀看留存率十二點三,打賞收入欄像個干涸的池塘,連水花都沒濺起一滴。更糟的是,預約提醒的用戶里,八成壓根沒上線。
“林悅也沒來。”他說這話時聲音低了些。
張峰抬眼看他,“她可能有事。”
“她說過會準時的。”蘇然搖頭,“以前哪怕遲到,也會提前打招呼。這次什么都沒有。”
房間里安靜了一瞬,只有主機風扇還在轉(zhuǎn)。蘇然伸手摸了摸攝像頭,鏡頭蒙了層薄灰,他沒擦。
“我查了第三方監(jiān)測平臺,”張峰翻著另一臺設備上的報表,“你的賬號被至少六個品牌方加入了屏蔽詞庫。只要內(nèi)容里出現(xiàn)‘瞬移’‘真實’‘打卡’這些關鍵詞,推廣直接不推。”
“軟封殺。”蘇然笑了一聲,“連黑料都不用造,只要讓人看不見就行了。”
“但平臺沒下架你任何視頻。”
“所以他們可以說自己很公正。”蘇然合上電腦,“問題是,沒人看,沒人信,我還播什么?”
張峰沒接話。他知道這時候說什么“堅持夢想”都顯得輕飄。現(xiàn)實是房租催繳單已經(jīng)貼在門縫底下,維修報價單也躺在聊天記錄里——主攝像頭發(fā)熱嚴重,主板要換,兩千四百塊起步。
蘇然掏出錢包,抽出一張皺巴巴的銀行卡,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余額一千三百七十二。”
“我可以借你……”
“不是錢的事。”他打斷,“是你得想清楚,值不值得為一個沒人信的東西,把自己搭進去。”
他站起身,走到墻角那個舊背包前,拉開拉鏈,把u盤塞進去。那是他昨晚整理的所有證據(jù):謠帖、群聊截圖、ip追蹤記錄。他本來以為這些是反擊的子彈,現(xiàn)在卻像一堆廢鐵。
“你說他們?yōu)槭裁匆⑸衔遥俊碧K然忽然問。
“因為你不一樣。”張峰靠在椅背上,“你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還不靠團隊、不靠資本。這種人最危險——不是因為他們強,而是因為他們證明了,有些人真的可以憑自己站起來。”
蘇然沒回應,只是低頭看著背包里的設備清單:三腳架、補光燈、備用電池……每一樣都在提醒他,這不只是愛好,已經(jīng)是生計。
手機震動了一下。
房東的消息跳出來:“月底前不交租,東西我會清出去。別逼我動手。”
蘇然回了個“好”,然后退出對話框。
他打開招聘軟件,輸入“視頻剪輯”“直播運營”“助理”。頁面刷出一堆職位,薪資五千起,要求熟練使用pr、ae、懂平臺算法、有成功案例。
他一條條往下看,手指懸在“投遞簡歷”按鈕上,半天沒按下去。
“要是我現(xiàn)在去找份正經(jīng)工作,會不會更好?”他問。
“你會干得不錯。”張峰說,“但你不會開心。”
“可開心能當飯吃嗎?”
“不能。”張峰直視他,“但有時候,撐下去的理由就只剩這個了。”
蘇然閉了會兒眼。他想起第一次瞬移到鐘樓頂?shù)臅r候,風吹得臉發(fā)麻,鏡頭對著整片老城區(qū),他說:“下一站,更隱蔽的老街口,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地方。”那時候,他不是為了流量,也不是為了賺錢,就是想帶大家看看那些被遺忘的角落。
而現(xiàn)在,他連開機的力氣都要被抽干了。
“要不今晚別播了?”張峰看了看時間,“你休息一下。”
“我已經(jīng)三天沒更新了。”蘇然睜開眼,“再停一次,觀眾就真忘了我是誰。”
他說完,重新打開電腦,插上攝像頭,調(diào)試焦距。畫面清晰,燈光均勻,信號滿格。一切準備就緒,像一場即將開始的演出。
可觀眾席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