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的手還握著三腳架的金屬桿,指節(jié)有些發(fā)僵。剛才那陣聲音像是從林子深處傳來的,又像只是風刮過枯枝的錯覺。他沒動,耳朵卻一直豎著,生怕再漏掉什么動靜。
等了半分鐘,四周又安靜下來。
他松了口氣,把三腳架輕輕放回背包旁,順手拍了拍褲子上的土。巖臺還算平整,至少能讓他坐一晚上不摔下去。保溫毯已經(jīng)鋪好,四角壓了石頭,手電也放在順手的位置。手機雖然還是沒信號,但錄音功能一直開著,剛才他還對著它說了幾句新情況,語氣盡量平穩(wěn),仿佛在給未來的自己留線索。
“現(xiàn)在是傍晚五點四十七,我找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準備過夜。如果明天早上還聯(lián)系不上外界,就按原計劃往低處走。”
說完他自己都覺得有點滑稽——這哪是直播啊,簡直是野外生存模擬考試,還是補考那種。
他低頭看了眼腳踝,腫得更明顯了。白天那一跤摔得不輕,走路時膝蓋總是一軟一軟的,像踩在別人腿上。他解開鞋帶揉了兩下,疼得齜牙咧嘴,最后干脆放棄,重新系緊鞋帶。
天色越來越暗,樹影連成一片,遠處的山輪廓模糊得像被橡皮擦蹭過。風小了些,但空氣變得更冷,袖口鉆進來的涼氣貼著胳膊往上爬。他拉了拉外套領(lǐng)子,心想這要是帶個暖寶寶就好了,哪怕是個熱奶茶也行,現(xiàn)在連冒個泡都算奢侈。
正胡思亂想著,林子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次不是幻覺。
咔嚓、咔嚓,節(jié)奏很穩(wěn),像是有人踩著枯葉慢慢靠近。蘇然猛地抬頭,心跳快了一拍,手立刻摸向三腳架。
“誰在那兒?”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
蘇然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先開了口,而且語氣聽著不像要打架的樣子。他遲疑地站起身,探頭朝聲音方向看去。
樹影晃動間,走出一個人影。五十歲上下,穿著深藍色粗布外套,腳蹬一雙舊膠鞋,肩上扛著把鋤頭,手里拎著個帆布袋,臉上皺紋很深,眼神卻挺亮。
“我……我迷路了。”蘇然趕緊回應(yīng),聲音有點干,“我是做直播的,本來想拍水庫那邊的老建筑,結(jié)果走偏了。”
那人走近幾步,在離他五米遠的地方停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掃了眼地上的裝備。“直播?就你一個人?”
“嗯,一個人。”蘇然苦笑,“導(dǎo)航失靈,地圖也不太靠譜。”
村民皺眉:“這地方不讓進,你知道不?水庫封了好幾年,到處都有警示牌。你們這些年輕人,一聽說‘禁地’兩個字反倒來勁。”
“我知道錯了。”蘇然老實點頭,“真不是故意闖禁區(qū),就是……想搞點不一樣的內(nèi)容。”
“內(nèi)容?”村民哼了一聲,“命沒了,內(nèi)容拿去給閻王看?”
蘇然張了張嘴,竟沒法反駁。
兩人沉默了幾秒,氣氛有點僵。蘇然不敢貿(mào)然靠近,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畢竟在這荒山野嶺,碰上個陌生人,對方扛著鋤頭,怎么看都有點像電影開頭的反派配置。
可對方接下來的動作讓他愣住了。
那人從帆布袋里掏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遞過來:“喝點水,看你嘴唇都白了。”
蘇然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謝謝您。”
“別謝我,”村民擺擺手,“我是看你還知道拿石頭做標記,說明腦子沒糊涂。要是那種光會瞎跑的,我才懶得管。”
蘇然一怔:“您看見我留的標記了?”
“三角堆,還挺整齊。”村民點點頭,“一般人迷路早慌了,哪還記得這個?你能做到這一步,不算蠢。”
這話聽著刺耳,但莫名讓人安心。
蘇然喝了口水,喉嚨舒服了不少。他想了想,從口袋里掏出身份證:“這是我的證件,我不是壞人,就是個主播,叫蘇然,住城里。”
村民瞄了一眼,沒接,擺擺手:“我不識字多,但看得出你是真迷路,不是來偷東西的。”
“那您……經(jīng)常來這兒?”
“采藥。”他拍拍帆布袋,“這邊有幾種草藥長得好,我每個月都來幾趟。這條路我閉著眼都能走。”
蘇然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您能不能告訴我,最近的出口在哪兒?我今晚不一定能走出去,但至少得知道方向。”
村民看了看天色:“天快黑透了,你現(xiàn)在下山太危險。坡滑,石頭多,腳又傷著,摔一跤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我總不能在這兒待三天吧?”蘇然苦笑,“我朋友該報警了。”
“報警也沒用。”村民搖頭,“巡護隊晚上不來這邊,怕出事。你要是真想走,我只能告訴你怎么走,不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