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剛急得在院子里來回踱步,腳下的石子被他踩得咯吱作響,他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他娘的,他娘的……”
張援朝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墩上,從口袋里摸出煙葉和紙,卷了一根煙,點上,卻不抽,就那么夾在手指間,任由青煙裊裊升起。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個膽子大的工人湊到趙大剛身邊,小聲問:“趙哥,這……這是咋回事啊?咱們廠子不會就這么算了吧?”
“算個屁!”趙大剛吼了一聲,把那工人嚇得一哆嗦。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停下腳步,把地上的一個石子一腳踢飛。“不行,不能這么等死!”
他的腦子飛快轉動,最后猛地一拍大腿。
“我去找陳老板!他肯定有辦法!”
趙大剛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轉身就要往外走。“陳老板是咱們的股東,他有關系,有門路,這點白糖的事情,他肯定能解決!”
“不能去!”
李子明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晰,讓趙大剛的腳步瞬間定在了原地。
趙大剛回過頭,滿臉都是不解和焦急:“為什么?老李!都什么時候了!棉紡廠那邊還等著要貨,工人們都看著呢!廠子都要停了!”
李子明從屋里走出來,站到院子中間。他掃視了一圈人心惶惶的工人們,最后才把視線落在趙大剛身上。
“大剛,你坐下。”
趙大剛沒動,梗著脖子:“我不坐!老李,你得給我個說法!咱們有靠山為什么不靠?”
“我們簽的是對賭協議,不是賣身契。”李子明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今天為了一點白糖去找他,他幫你解決了。明天設備壞了你再去找他,后天訂單出了問題你還去找他?”
他往前走了一步,繼續說:“但凡有事就去找他,這個廠最后是我們說了算,還是他說了算?那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我們還憑什么拿回來?這個廠,最后就不是我們的了。”
這番話讓院子里的溫度降了下來。
趙大剛的臉漲得通紅,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一直沉默的張援朝掐滅了手里的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子明,這不是骨氣的問題。”
他抬起頭,那張布滿風霜的臉上滿是無奈。“馬國良動用的是整個海城食品公司的力量,那是國家單位,是系統。我們是什么?我們是剛拿到執照的個體戶。我們拿什么跟他斗?”
他站起身,走到一臺冰冷的碳酸化機旁邊,用手摸了摸金屬外殼。
“這不是技術問題,我能把汽水調出花來,可我變不出糖。這是……是身份問題。我們胳膊太細了。”
張援朝的話,代表了在場大部分人的心聲。
是啊,人家是廠長,是國家干部。你李子明再有本事,也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小老板。這種對抗,從一開始就不對等。
工人們的議論聲更大了,一些人已經開始盤算著是不是該另謀出路了。
趙大剛被張援朝說得也泄了氣,他一屁股坐回石墩上,抱著腦袋,悶聲問道:“那怎么辦?就這么干等著?等著廠子關門?”
院子里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子明身上,等著他拿主意。他是這個團隊的核心,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如果他也倒了,那就真的全完了。
李子明沒有回答。
他轉身走進了那間被他當做辦公室的小屋子,關上了門。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覷,氣氛壓抑到了極點。趙大剛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張援朝又重新點上了一根煙。
屋子里,李子明攤開了一張海城地區地圖。
地圖已經有些泛黃,邊角都卷了起來。他用手掌將地圖撫平,手指在上面緩緩移動。
他的腦海里,兩種截然不同的知識正在激烈地碰撞。
這個時代的現實告訴他,馬國良的手段是陽謀,是降維打擊。他利用體制的力量,堂堂正正地封死了你的所有路,讓你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