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如同一顆墜落的流星,拖著橘紅色的尾焰,一頭扎進了井底的黑暗中。
光芒在井壁間反復折射,瞬間將井底照得雪亮。
林淵的反應快到了極致,幾乎在火光亮起的前一刻,他已經抱著周玉蘭,像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側身鉆進了井壁上那狹窄的密道入口。
冰冷粗糙的石壁擦過周玉蘭的臉頰,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將臉更深地埋進林淵的胸膛。她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聽見身后,那火把落在井底石板上,“噗”的一聲悶響。
光線從他們剛剛鉆入的洞口斜射進來,在幽暗的密道里投下一塊不規則的、明亮的光斑,將飛揚的塵埃照得纖毫畢現。
周玉蘭透過林淵手臂的縫隙,能看到那塊光斑劇烈地晃動著,光斑之外,是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頭兒,空的!下面沒人!”
井上傳來護衛粗聲粗氣的喊叫,聲音在井壁的共鳴下,顯得有些失真和沉悶。
“空的?”那個頭領模樣的聲音里充滿了疑慮,“搜!仔細看看井壁有沒有什么機關暗道!”
周玉蘭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林淵卻依舊抱著她,一動不動,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絲毫改變。他像一塊融入了黑暗的巖石,沉穩得可怕。他的身體擋住了大部分從洞入的光線,將周玉蘭完全籠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這份鎮定,通過緊貼的身體,無聲地傳遞給了周玉蘭。她那顆狂跳不止的心,竟也慢慢平復了些許。她開始意識到,這個叫林淵的男人,似乎永遠都比危險快一步,比絕境多一分從容。
井口的光影又晃動了幾下,似乎有人探下頭來張望。
“頭兒,井壁上都是青苔,滑得很,看不出什么名堂。這井都廢棄好多年了,能有什么暗道。”另一個聲音懶洋洋地回道,帶著幾分不耐煩。
“就是,賊人就算要跑,也不會鉆這種鬼地方吧?又臟又臭的,萬一塌了,不是自尋死路?”
“我看他們八成是虛晃一槍,早就從東墻翻出去了!”
外面的議論聲,清晰地傳進密道。
周玉蘭屏住呼吸,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命運,竟會由井口那些素未謀面的護衛幾句隨口的猜測來決定。
片刻的沉寂后,那個頭領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甘與決斷:“罷了!留兩個人守住井口,其余的人,都跟我去東院墻搜!就算把地翻過來,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井口的光斑穩定了下來,不再晃動。只有那支即將燃盡的火把,在井底閃爍著最后的光芒,將兩人的影子在密道壁上拉扯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
又過了許久,久到周玉蘭覺得自己的四肢都開始變得僵硬,林淵才終于動了。
他沒有立刻向密道深處走,而是先將周玉蘭輕輕放下,讓她靠著石壁站穩。
“還好嗎?”他低聲問。
周玉蘭這才發覺,自己的雙腿早已軟得像面條,若不是靠著冰冷的石壁,恐怕已經癱坐下去。她點了點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用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清亮的眼睛看著他。
“接下來會很黑,跟緊我。”林淵的聲音依舊平靜,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火折子,輕輕一晃,一簇微弱的火苗亮了起來。
火光不大,卻足以驅散一部分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周玉-蘭這才看清,他們所處的密道,比她想象的還要狹窄,僅容一人通行,兩側是未經打磨的土石,頭頂不時有泥土簌簌落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混合著泥土與腐殖質的腥氣,讓人很不舒服。
這對于一個自幼生長于深宅大院,連衣角都不能沾染半點塵埃的國丈之女來說,無異于置身地獄。
可奇怪的是,她心中卻沒有太多嫌惡,只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恍惚,和對未知前路的一絲茫然。
“這……是通往哪里的?”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一個能讓你活下去的地方。”
林淵的回答簡單而直接。他沒有回頭,只是舉著火折子,率先向黑暗深處走去。
周玉-蘭猶豫了一下,提起那件還帶著林淵體溫的外袍下擺,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密道比想象中要長得多,而且并非一條直線,而是曲曲折折,不斷向下傾斜。腳下的路凹凸不平,時常有碎石絆腳。周玉-蘭穿著一身單薄的寢衣和軟底繡鞋,走得異常艱難。好幾次,她都險些滑倒,幸好及時扶住了身旁的石壁。
林淵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窘迫,放慢了腳步。
“抓著我的衣服。”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周玉-蘭的臉頰在昏暗的火光下微微一紅,但她沒有矯情,伸出那只纖細的手,輕輕捏住了林淵后背的衣角。
布料有些粗糙,卻很厚實,隔著布料,她仿佛能感覺到他背部肌肉蘊含的沉穩力量。一股莫名的心安,讓她原本緊張的身體,悄然放松了些許。
兩人一前一后,在死寂的黑暗中默默前行。
除了他們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就只剩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滴水聲。
“滴答……滴答……”
那聲音在空曠的密道里回蕩,像是為他們單調的行程配上了節奏。
“你……你好像對這里很熟?”周玉-蘭終于忍不住,再次開口打破了這令人壓抑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