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談判已然接近了尾聲。
    太子帶領著東宮屬官以及鴻臚寺眾卿對北蠻前來遞交降書的使節們,極盡壓迫。
    大寧提出的條件很苛刻,那些賠款,歲供、贖金,已然達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這不是獅子大開口,這是戰勝國本應有的待遇。
    北蠻使臣努力爭取過了,可大寧太子的態度很堅定,絲毫沒有讓步,如果談不攏,那就繼續把仗打下去吧。
    那一日,北蠻使節痛哭流涕,向云京城方向再三叩首,隨后在請降書上簽字畫押。
    太元殿上,北蠻使節向大寧皇帝陛下跪地奉上投降國書。
    當夜,北蠻皇帝向大寧皇帝自稱侄皇帝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百姓們歡欣鼓舞,自發走上街頭,歌頌起陛下功德。
    打贏了仗,這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并且……此役,開疆擴土,將烏然三鎮收入版圖之內。
    籠罩在大寧上空半年之久的陰云徹底消散,定北王與陛下依舊和睦,并且結為了親家,祁王爺亦是國之忠臣,五萬鐵騎赴北,焚巫神山于一炬。
    這就是大寧真正巍峨的山峰,真正的擎天之柱。
    然而,在如此情形下,朝堂上又有一些人,換了一個角度,考慮起了戰后的問題。
    此一戰后,定北關便成了后方,烏然三鎮成為了大軍駐扎的最前線。
    這又是多出了將近一州之地,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定北王爺的新封地。
    開疆擴土,蓋世之功。
    已然成為大寧唯一一位異姓王的定北王爺,手下有兵有將,封地已有三州,門生故吏遍地,軍中舊部更是四散于大寧各地,民間的威望……更是達到了頂峰。
    父親是太傅,女兒是王妃,兒媳是郡主,手中執掌邊關三十萬兵馬。
    他的存在……已經完完全全地威脅到了那把龍椅。
    這已經不再是感情或信任的問題,而是政治威脅。
    “陛下……總是要對王爺做出些安排了吧。”
    朝堂上大部分人都這么想著。
    陛下一生殺伐果斷,可對于北邊的那位異姓王爺,他老人家總是如此猶豫。
    對皇帝來說,可稱為……優柔寡斷。
    朝堂上的大臣們等啊等,終于等到了一則消息。
    一則……震爍古今,前無古人,其后也未必能有來者,足以銘記史冊的消息。
    ……
    定北關以北,烏然鎮以南。
    這里是一片遼闊的平原,矗立著連綿的軍寨與烽堡,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濺滿了寧魏兩國戰士們的鮮血。
    十萬戰俘,有騎兵,有步卒,也有輔兵仆從兵刑徒兵。
    他們是在那場國戰后,未能及時撤退或是局部戰役戰敗后投降的潰卒。
    說的好聽些,北蠻征南大都督吾侗為了保留成建制的部隊,選擇了戰略性后撤。
    可事實是,他們已經敗了,準確的說,當時的他們……是潰敗。
    北蠻皇帝與吾侗的選擇沒有錯,對北蠻來說,及時的保留有生力量是最好的選擇。
    但這十萬俘虜,卻是實實在在地留在了這里。
    以及……茫茫的戰馬。
    這十萬戰俘,在大寧戰士的皮鞭下,分批次地開始在烏然三鎮的北面,建起了防御工事。
    他們赤裸著身子,在北方凜冽的風中,在太陽的暴曬下,成為了寧人的奴隸。
    俘虜們咬牙切齒,他們發動過極多次的反抗與暴動。
    可毫無疑問的,失去了武器與戰甲的他們,與長了雙腿雙手的牲畜沒什么區別,在寧人囂張地大笑下,被砍成了臊子。
    希巴是北蠻西卑城的一名男子,虔誠地信奉者巫神。
    他自認是一名蠻族的戰士,身體上流淌著好戰的血脈。因此,他早早地投軍,憑著身強力壯的身體素質,入了吾家虎豹騎。
    虎豹騎,是北蠻最為精銳的騎兵,也是北蠻子民心中的驕傲。
    在他們看來,虎豹騎,是戰無不勝的。
    數月之前,魏寧大戰正酣,戰事最為激烈之時,希巴跟隨著少主人,也就是吾侗的長子,去了烏然城以北的一座平原。
    他聽少主說,定北軍的嫡子,攜八百人深入了他們的后方。
    據說,他們劫了糧隊,切斷了大魏向烏然城的重要運糧線。
    希巴當時覺得,那定北軍的繼承人,還算有幾分膽氣。
    但可惜,沒什么用,因為自家少主帶著自己在內的五千虎豹騎去截殺他們了。
    他們,沒有逃脫的可能。
    希巴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少主身披金甲,意氣風發,于陣前喊話,想要招降那趙世子。
    然后,那北王世子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定北刀。
    他們只有八百人啊。
    希巴愣住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八百騎以趙家世子為矛頭,悍不畏死地鑿進了他們五千騎的戰陣。
    這是一支真正的精銳。
    希巴當時如此想著,他親眼看著趙家世子揮舞著定北刀,沖鋒在前,他也親眼看著自家少主迅速后撤,躲藏在了人群中。
    然后,自家少主的腦袋就被割了下來,被趙家世子握著頭發,抓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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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家少主的面容,滿是恐懼與不可置信。
    希巴有些茫然,直到突然出現的遼東鐵騎沖垮了他們僅剩下兩三千人的軍陣之時,他還愣愣地沒有緩過神來。
    所以,他被俘了。
    他可以驕傲地說,他是被趙家世子親手俘虜的。
    因為希巴有此殊榮,所以在大戰之后,他被安排成了他所在那座俘虜營的頭頭。
    他很聽話,他知道不聽話就會死,所以他一直督促著身邊的俘虜同胞們好好干活,不要偷懶。
    昨天東邊那座工地里,又出了一起暴動,今天參與暴動那些人的腦袋就被送來了,讓俘虜們親眼看看,不服從的后果。
    希巴很聰明,他是老兵了,他能根據定北軍營里的動向,猜測到仗是打完了,大魏……投降了。
    投降好啊,打不過,是真的打不過。
    既然投降了,那我們總歸是能回去的吧,回家去。
    畢竟,他們那么多人,都是活生生的戰士,都能重新上馬殺敵,下馬耕種,拿著鞭子放牧。
    希巴猜到了,陛下國師和大都督是不會放棄他們的,所以只要聽話就好了,他們很快就會回去的,要那沒用的血性作甚,活著比什么都強。
    畢竟……在遙遠的西卑城,在他的家鄉,還有母親在等著他。
    “希巴!”
    這時,一個穿著黑甲的寧人將領在甩著鞭子向他招手。
    “來了!”
    希巴臉上出現了一抹卑微的笑容,躬著腰,小跑著來到了那寧人將領面前。
    他對這將領很熟悉,是管理這座工地的主將。
    希巴也知道這座工地是什么,這是未來用于防御他們的軍寨。
    那將領拍了拍希巴的肩膀,他一向很欣賞這個北蠻俘虜,聰明聽話,所以他是整座工地唯一一個可以穿褲子的北蠻人。
    “希巴,把所有人都叫齊,跟我走。”
    名為趙謙的將領笑了笑,道。
    趙謙是定北王的義子,戰功彪炳,sharen如麻。
    定北十萬精騎,他獨領一鎮兩萬騎。
    “是。”
    希巴點頭哈腰著,轉身去敲鑼,召集工地里的北蠻俘虜。
    這座工地很大,足有六千戰俘。
    現在在干活的只有三千,另外三千在睡覺,等到晚上替班,接著干。
    三千戰俘們,很快就被召集來了,茫然-->>地向北走去。
    一千定北騎在四周持刃持弓,警惕地看護著。
    趙謙默默走在前面,希巴望著那將領的背影,不知為何,他感覺到了一抹沉重。
    路,走了很遠,差不多有半個時辰。
    希巴看到了前方有一座高臺,高臺上,坐著一道黑甲身影。
    那身影巍峨而霸道,
    身旁,立著一桿大戟。
    希巴還看到了高臺上站著另一道身影,他對那道身影很熟悉,穿著銀甲。
    那是定北王世子,趙離。
    他扛著一桿旗,那是趙字王旗。
    希巴和身旁的三千戰俘繼續向前走著,漸漸的,他們來到了與高臺很近的距離。
    他嗅到了一抹血腥味,有些濃。
    希巴向前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