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轉過去。”
    凝姬咽了口唾沫,緩緩起身,背對著凝姬。
    “彎腰,把屁股抬起來。”
    姜千霜清冷的聲音在馬車內響起。
    “?”
    凝姬渾身一緊,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向姜千霜。
    只見這位十三衙門最強女神捕皺起了眉頭,面若冰霜:
    “沒聽到嗎?”
    凝姬轉過頭,滿臉恥辱地……輕輕撅了起來。
    明明這個姿勢,她這輩子就在李澤岳一人面前做過!
    沒辦法,如今形勢比人強,誰知道這女的脾氣那么大,一點玩笑都開不得。
    “啪!”
    凝姬渾身一緊,哆嗦了兩下,只覺得右側臀兒火辣辣的疼。
    她咬了咬下唇,眼眶逐漸變得紅潤,淚珠一點點凝聚。
    她,凝姬,有多少年沒挨過打了,就連殿下都不舍得打她!
    “啪!”
    又是一聲脆響,掀起陣陣漣漪。
    姜千霜又是一巴掌甩出,感受著凝姬身體的輕輕顫抖,
    眼底……閃過一抹滿足。
    怪不得那人平日里喜歡打她屁股,
    原來,那么爽嗎?
    她抬起手,正想扇出第三巴掌,卻看見那小狐媚子正扭著臉看著自己,妖艷的臉上盡是委屈。
    好像還……哭了?
    姜千霜有些疑惑,自己平時被打巴掌也沒哭過啊。
    她想了想,考慮到了這小狐貍詭計多端的性子,嘴角再度掛上一絲冷笑。
    想在老娘面前裝可憐?
    姜千霜眼睛一瞪,發出了一聲鼻音。
    “嗯?”
    凝姬豆大的淚珠直接掉了下來,把腦袋又轉了回去,嗚嗚地道:
    “姐姐,換個瓣打吧。”
    “啪!”
    ……
    馬車在春歸樓前緩緩停下。
    在這座樓前,已經停放了許多輛華貴豪奢的馬車。
    趕車的春歸樓心腹護衛連忙從位置上跳了下來,打了個哆嗦。
    “怎么那么冷呢?”
    緊接著,馬車中走下一位穿著素白長裙的女子,氣質冰冷。
    隨后,是穿著黑裙的春歸樓主,頭戴氈帽,看不清其面部表情,只是走路姿態有些怪異。
    天已經暗了,春歸樓彩燈明亮,絲竹聲悠揚婉轉,極為熱鬧,里面還有喧嘩嘈雜的聲音傳來。
    “老唐,你他娘喝起來不要命是不是,凝姬樓主還沒回來,你非得先把咱幾個喝醉?”
    “嘿,你懂什么,凝姬樓主拿那么好的酒款待咱們,咱們總不能不給樓主面子不是?
    大點喝多點喝,一會凝姬樓主來了,老子好敞開胸膛說話!”
    “老古,怎么著,你這春風得意的,徒弟當了武狀元,宴席都沒擺,今天好好喝上兩杯?”
    “別說老子了,那邊家里的少爺還是武榜眼呢,你去找他喝去吧。”
    吆喝的聲音最大的這幾位,自然是早就與蜀王府有著關系的幾方勢力當家人,正戲還沒開場,他們已經先試著幫凝姬把臺子給搭起來了。
    ……
    譚陌,是渝州譚家的家生子,也是渝州麟槍幫的幫主。
    麟槍幫,是渝州譚家所立幫派,其下,更有鏢局武館各種脈絡,在蜀地,也算是枝繁葉茂。
    譚家家大,歷代麟槍幫的幫主都是由譚家家主親自挑選而出,他的實力或許不是最強的,但絕對是對主家最為忠心的。
    譚家嫡子譚塵高中武榜眼后,去往雪滿關任職,上一任麟槍幫幫主便主動卸去了幫主之位,跟隨譚塵去往前線,護衛其身側,正是翠箏堡上飲酒的那老頭。
    譚家聽聞春歸樓主邀請蜀地各方豪杰相聚,瞬間就反應過來,這是蜀王府要有動作了,連忙派現任麟槍幫幫主譚陌前來赴宴。
    原本譚塵的父親是想親自來的,但其余人都勸他,說人家春歸樓主邀請的是江湖人,你一個家主前去送什么熱鬧,譚塵的父親這才作罷。
    真真正正地說來,這春歸樓一樓大廳滿座的江湖豪杰,只有譚家能談的上蜀王府的嫡系,畢竟……誰讓他家的嫡子早早地就投了王爺門下呢?
    譚陌坐在大廳靠前的位置,其身旁是水刀門的長老古相與唐門門主唐宵。
    水刀門在蜀地松州,勢力是比不過麟槍門的,但……這兩年,水刀門出了個驚才絕艷的年輕人,喚作盧烈,一手陌刀使的出神入化,今年武舉,直接奪得年輕武魁之位。
    在那日北蠻大都督吾侗之義子在演武場悍然叫陣之時,盧烈單刀迎戰,寧死不降,雖敗,卻贏得了整座江湖的喝彩。
    江湖人是有血性的,盧烈迎戰的可是天下第六的義子,被稱為吾家鐵騎接班人的武學天才。
    盧烈呢,只是一個普通江湖門派的草根,卻不得不背負上整座大寧江湖的期盼,他知道自己可能會死,可能會武功盡廢,門派數十年的希望毀于一旦,可他還是倔強地戰斗至最后一刻。
    武魁代表的是大寧武人的脊梁,是寧死不屈的膽氣,敗了是技不如人,但若是降了,卻是那口精神氣都散了。
    因此,盧烈那日的表現,真真正正贏得了江湖的尊重,年輕武魁,實至名歸,連帶著水刀門的地位與聲望都水漲船高。
    后來,盧烈被太子殿下收入麾下,成為了太子衛首領,更是一步登天。
    今天,盧烈的師父古相,就是那日在觀戰臺上看著徒弟被打,痛哭流涕的那位老人,此時坐在春歸樓的前排,意氣風發,臉上的笑意就沒停止過。
    唐宵醉醺醺地舉著杯子,還在四處邀戰,與人同飲。
    唐門在蜀地,歷史可就更為悠久了。
    在太覺教之前,唐門才是蜀地的江湖霸主,巔峰時以一門雙九品之姿,穩居五大門派之位。
    奈何……太覺教太過霸道,董平也太過霸道,一出手便干掉了唐門的升日祖師爺,打的唐宵帶著門人連忙躲進了蜀南毒瘴之地。
    還好唐家搞暗器與毒物出身,對毒瘴有抗性,若不然僅剩的門人真該死的差不多了。
    在聽聞董平在京城斷臂之后,唐宵帶著宗門的血海深仇,悍然出山,帶著采律司與十三衙門,四處搜尋太覺教余孽的蹤跡。
    太覺教近乎銷聲匿跡,有這家伙小一半的功勞。
    因此,這位才是今天宴席上最得意的那一位,他自認自己為朝廷出過力,為王爺流過血,雖然今日王爺不會出面,但與春歸樓主稟忠心,也是一樣的嘛。
    其余有膽子在此時哈哈大笑著烘托氣氛的勢力,都是派人在王爺大婚時送過禮道過喜的,起碼有份香火情不是?
    這些聰明人,早早地就認定了蜀王府日后才是真真正正蜀地真正的天,唯有依托上這棵大樹,自己的門派才會得到發展。
    正說說笑笑間,春歸樓在賓客們到齊后便關上的大門,緩緩打開了。
    只是一瞬間,大廳內便安靜下來,寂靜無聲。
    水刀門古相收斂了笑意,唐門唐宵放下了酒杯,譚陌的表情變得嚴肅。
    滿堂江湖人,轉頭屏息。
    圓臺上,花兒茶兒依舊在彈著曲子,絲竹繞耳,歌舞不絕。
    大門處走進兩人,
    一人身著黑紗長裙,手中提著氈帽,萬千青絲披于肩頭,步履款款,儀態萬方。
    眉眼顧盼間,似有春風拂面,花海盛開。
    只是見到凝姬一眼,蜀地江湖人們心中便終于得知了,何為天下第一花魁。
    只是,再把目光投向其身旁落后半步的那位白衣女子,他們不知怎的,渾身一冷,打了個哆嗦。
    這位姑娘也是極美的,懷中抱劍,面無表情,就像一座冷冽的冰山,氣質冰寒。
    被她那雙冰冷眸子掃過的人,只覺得身子都僵硬了,默默吞了口唾沫。
    有見過姜千霜容貌的江湖人,忍不住張了張嘴,舌頭像是打了結,喃喃道:
    “寒、寒閻羅……”
    姜千霜沒有展露氣勢,也沒有運轉功力,只是站在那里,滿堂江湖人便成為了一座座冰雕。
    凝姬看著這些人的反應,眼中多了一抹笑意,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終于,還是唐宵率先回過身來,站起身子,對著凝姬行了一禮:
    “唐門唐宵,見過樓主。”
    譚陌緊隨其后:“麟槍門譚陌,見過樓主。”
    “水刀門古相,見過樓主。”
    “明水劍潭孫樓,見過樓主。”
    “山陰刀派霍壁,見過樓主。”
    “……”
    滿堂江湖人紛紛起身,拱手行禮。
    他們不是不想跟姜千霜行禮,主要是不能。
    姜千霜是衙門神捕,凝姬是青樓掌柜,兩人同時出現,姜神捕還跟在凝姬樓主身后,這算什么?
    名不正不順。
    盡管他們都知道,十三衙門和春歸樓都有個共同的主子,他們就是一伙的,可這事畢竟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說。
    凝姬可以把姜千霜帶進來鎮場子,她可以這么做,江湖人們心里清楚,卻只能當沒看見,只向凝姬行禮。
    江南一事后,春歸樓與李澤岳的關系雖未公開,但在許多人眼里已經不是什么秘密。
    這些日子,春歸樓勢力發展愈發迅猛,據說早年凝姬被賣入的那座青樓,臨安大名鼎鼎的陌上閣,已然乖乖把牌匾換成了春歸樓三字……金陵秦淮河上的樓子畫舫,有一半的姑娘們都投了春歸樓。
    這里的待遇好,福利高,每月還有大夫定期檢查,甚至假期還不少,這里的姑娘們甚至不是賣身契,而是雇工合同……
    江湖人們看著凝姬樓主站在了最前面的主位前,對他們微微一笑,拱手道:
    “小女子凝姬,見過諸位大俠,
    今日我春歸樓在蜀地開張,感謝諸位賞小女子這個面子,蒞臨于此,小女子感激不盡。”
    蜀地江湖人們瞥了眼冷冷站在身后的姜千霜,連忙道:“凝姬樓主客氣了。”
    “諸位請坐。”
    蜀地江湖人們紛紛落座。
    姜千霜抱著劍坐在了凝姬的身后,閉目養神。
    兩人私下里如何是她們的事情,但正事上姜千霜還是清楚該怎么做的。
    此時,春歸樓大堂已經被改為了宴會廳的形式,每人面前擺著一座桌案,分成東西兩側,凝姬坐在北側朝南,看著下面兩側的客人。
    唐宵在東側最上首,醉醺醺地起身,舉著杯子,笑呵呵地看向凝姬,道:
    “樓主啊,恕唐宵無禮,實不相瞞,在下也是個好酒之人,今日樓主拿這茅臺款待我等,在下實在是有些貪杯,有些醉了。
    不知凝姬樓主這樓子里可否有主菜,唐宵厚顏,向樓主討口飯吃。”
    凝姬臉上出現了一抹微笑。
    唐宵身旁的譚陌與古相哈哈大笑起來,古相指著唐宵的鼻子道:
    “唐老匹夫,咱們凝姬樓主還未說話,你就張著大嘴要吃的,還要不要臉了?”
    隨后,古相又轉頭看向凝姬,拱了拱手道:
    “凝姬樓主,古老頭不要吃的,只求要些瓜果來,解解酒。”
    “我呸,老匹-->>夫,家里狀元郎的俸祿養不起了你,一點瓜果都好意思向凝姬樓主要!”
    唐宵大聲叫嚷著,臉紅脖子粗。
    凝姬看著兩大門派的主事人甘愿扮小丑的姿態,知道他們在給自己搭梯子,會心一笑,道:
    “唐掌門,古長老,莫要著急,菜是做好了,大家都有份,各位賞臉前來,小女子絕對讓各位吃飽。”
    “嘿嘿,謝樓主,是唐某心急了。”
    唐宵拱了拱手,坐下了。
    古相也告罪而坐。
    譚陌坐在一旁,微笑著,沒有說話。
    很快,美味佳肴從后廚端出,美麗的花魁舞女們端著盤子,向眾客人們奉上。
    “今日來的客人,比小女子想象中,少了一些。”
    很突兀的,凝姬來了這么一句話。
    正拿著筷子想要大快朵頤的唐宵頓住了,默默放回了盤子上。
    大堂中安靜了下來,眾江湖人如坐針氈,他們知道,正菜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