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么?”
    北蠻國師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楊松默默后退一步,與國師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隨后,在高大宮墻的陰影處,出現了十數道黑色身影,擋在了楊松與國師中間。
    他們,是柳垂北海盟的嫡系,與內廷的高手。
    也是楊松這么多年在暗中蓄養出的力量。
    只要他還坐在龍椅上,就永遠不會缺為他賣命的人。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他是一個聰明人。
    下一刻,柳垂與魏公公也趕至宮墻之下,高高躍起,站在了楊松的身前。
    “朕說,巫神山毀了,巫神教覆滅了,你的弟子們……都死光了?!?
    聽到這句話,北蠻國師笑了。
    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荒謬。
    他伸出蒼老的手指,指向了楊松。
    柳垂眉毛一皺,擋在手指之前。
    “你是說,你借南朝之手,屠了我的巫神山。
    引來陳一,趁我與他在京城外纏斗,再用這些年培養的力量,北海盟、血滴子、內廷,清洗掉了我在朝中的弟子們?”
    國師認出了柳垂,他這強悍的體魄,著實有些辨識度。
    楊松搖了搖頭:
    “借南面朕那位同行的手,朕是沒這個本事的。
    是他們,想毀了你的巫神教,朕只是再添一把火罷了?!?
    “愚蠢!”
    國師怒斥一聲,冷笑道:
    “把水嵐他們殺死,在如今的局勢下,你能得到什么好處?
    南朝大軍壓境,京城之側,有陳一和五萬遼東鐵騎虎視眈眈,大魏正值傾覆之際,民心不穩,你再殺掉這幾位重臣,朝堂只會更加混亂!
    你以為,你能掌控的了嗎?”
    楊松笑了笑:
    “國戰,是你推動開啟的。大戰的一切事宜,是你調配的,你是這場失敗的主導者。
    戰敗了,總是要有人承擔責任的。
    正好,你的巫神教沒有了,你在朝中的弟子們沒有了。
    巫神是不會錯的,錯的,只有你這個妄圖篡改巫神旨意的賊子。
    這場大敗,是巫神降下的憤怒,對你這位篡改神旨的瀆神者的憤怒。
    這個解釋,朝臣和百姓們,應該會認可吧。”
    聽著這句話,北蠻國師的面色反而平靜了下來,有些奇怪地看著楊松:
    “你想投降?”
    “怎么了?”
    楊松依舊微笑著。
    “你為什么天真地以為,他們會接受你的投降?”
    北蠻國師問道。
    楊松嘆了口氣,搖頭道:
    “當時,你給征南大都督吾侗的命令,是死守烏然三鎮。
    而朕,給他的旨意,是及時后撤,最大程度保全我大軍成建制的力量。
    很顯然,他聽了我的旨意?!?
    “吾侗……也是你的人?”
    國師的眼神更奇怪了,仿佛第一次認識這位徒弟皇帝。
    “吾大都督是你的人,也是朕的人。
    只不過,他也在觀望。
    朕太熟悉南邊那位同行了,他怎么可能讓自己陷入被祁王和我朝夾擊的局面?
    朕早就確定,他有后手。
    果然,祁王爺率十萬精騎自天鎖山殺出,五萬直搗巫神山,另外五萬,去捅了我大魏征南大軍的后路,與定北王大軍合流。
    吾侗在發現烏然城后方的大軍時,瞬間就聽從了朕的旨意,知道,這一仗,是敗了。
    所以,他做出了最明智的決策,
    退出烏然三鎮,保住有生力量。
    因為朕做出了最好的安排,因為吾侗知道巫神教要完了,所以,他成了朕的人。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
    你老了,而我和吾大都督,都還年輕。”
    北蠻國師笑了,笑的很大聲:
    “所以,吾侗手中的兵馬,就是你的底牌?”
    “當然不是。
    我北蠻大軍在南方的力量,只是朕上談判桌的籌碼。
    國師,先生,你要知道,這是國戰,若是當真到了亡國滅種的邊緣,我大魏蠻族男兒,可都是有血性的。
    他大寧若當真想亡我大魏,我蠻族男兒可全民皆兵,這是很長的一段斗爭。
    他們可以耗,但耗不起?!?
    這次,楊松沒再等國師問為什么,自己解答了這個問題:
    “霜戎國國本的爭奪,到尾聲了。
    朕,押的是那位年輕的二王子。
    朕賭贏了,朕早已與那位二王子去過信,聯合抗寧。
    那位二王子殺了兄長,奪了大位,教權與政權都不穩,他現在急切地需要一場對外戰爭,來轉移國內矛盾。
    當時,我大魏還未曾失敗到如此局面,相反,當時我們正在壓著那定北關打。
    他怎么都不會想到,情況會一瞬間急轉而下,我大魏會如此兵敗如山倒。
    所以,他此時應當點齊了兵馬,向大寧蜀地的那座雪滿關,進發了。
    國師,你說,
    面臨著外患再起,且寧魏戰場早已取得一定戰果的大寧,還會把這場國戰繼續推進下去嗎?”
    國師沉默了。
    楊松長嘆一聲:
    “割地、賠款、贖俘、歲供,朕會向南面那位同行自稱為侄皇帝,只求大戰停止。
    敗,是鐵定的敗了,并且一敗涂地。
    朕現在只能盡力,將這場大戰的虧損降至最低,朝臣們也絕不愿意打下去了,在如此狀況下,他們定然會幫朕把局面給穩住。
    先生,朕,當真是在收拾你留下來的爛攤子啊?!?
    國師呼出一口氣,目光看向了警惕地盯著自己的柳垂幾人。
    以他現在的狀態,若是硬拼,他們會死,自己……也差不多了。
    他抬起頭,看著楊松,問道:
    “所以,你想如何處置我?”
    楊松咧嘴笑了:
    “國師,您說什么呢,學生怎么可能處置您?”
    國師皺起了眉頭。
    “國師,學生為您挑了一個好地方,在作為新的國師府,當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擺出這個名字了。
    您現在身受重傷,學生竭盡一切力量收集靈丹妙藥為您治傷。
    朕還可以重新尋覓有天資的孩子,作為您的弟子,讓您來教導。
    畢竟,巫神教,總歸是要存在的。
    您想要什么,朕就給您什么,您還是需要養好傷,再繼續提升實力,您還是大魏的國之柱石。
    朕,和大魏的子民,還離不開您。”
    “你不怕,我殺了你?”
    國師疑惑問道。
    聞,楊松深吸一口氣,撥開身前的侍衛們,示意柳垂退下,自己孤身站在了國師的對面,恭恭敬敬,俯身一禮:
    “還望國師知道,朕今日此種種行徑,皆是為家國計的無奈之舉。
    有諸位師兄在,朕,實在是無法在朝中施展。
    此時尚值國之傾覆,有國師作為擎天之柱,朕才可放手一搏。
    國師境界通神,且尚有繼續前進之望,朕愿以舉國之力,供國師修行之用。
    近些年,俗世雜務亂了國師修行之心,拖累了國師修行之速,接下來,還請交給學生吧。
    若到來日,國朝穩定,國師傷勢復原,境界精進,尚念今日學生不孝之舉,學生愿親自將頭顱拱手送上。
    只求學生去后,國師能圓學生畢生南下之愿,至那時日,國師至學生墓前,燒張紙告與學生,學-->>生便滿足了。
    只是此時,還望先生與學生聯手,共克難關?!?
    罷,在國師身前,楊松再拜一禮。
    風,吹過了宮墻。
    看著眼前已經真正成為一名九五至尊的弟子,國師的眼神有了一瞬的茫然。
    他似乎,看到了先帝的模樣。
    尤記得,
    那座宮殿,那張病榻,那襲龍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