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八月底。
    東宮書房。
    太子高居上首桌子上,陸瑜坐在一旁。
    其余的太子府屬官在外邊的桌案前忙碌著。
    書房里很安靜,每個人都在伏案做著眼前的工作。
    早在西個月前,朝廷就己經(jīng)開始籌備大戰(zhàn)事宜,戶部鄭尚書勞心勞力,本就年邁的身子終于不堪重負(fù),在兩個月前病倒了。
    據(jù)說,老人家躺在病床上,拽著替皇帝前來慰問的太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告罪,說不能為國分憂,比之身上的病痛更讓他痛苦。
    無奈,戶部尚書告病,二把手錢立升遠(yuǎn)在江南穩(wěn)定局勢,只憑僅剩的一位侍郎無法把控局面。
    皇帝便下旨,命太子觀風(fēng)戶部。
    太子黨們既喜又憂。
    太子對此倒是很平靜。
    當(dāng)沉甸甸的擔(dān)子擔(dān)在了身上,肩負(fù)著一場國戰(zhàn)的后勤,出了任何差錯,都會導(dǎo)致嚴(yán)重的后果。
    這是責(zé)任,如果戰(zhàn)爭打贏了,這是功勞。
    可若是打輸了
    因此,這幾個月里,整座太子府都全速運轉(zhuǎn)起來,與戶部官員一起,每日殫精竭慮,兢兢業(yè)業(yè),調(diào)配著整座朝廷的錢糧,力求不出差錯。
    并且,太子還把目光投向了翰林院,把某位修書的狀元郎,拽到了身邊。
    陸瑜之前是未曾處理過政務(wù)的,可他很聰明,他的天賦沒有讓太子失望。
    記得老二曾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
    做任何事都要腳踏實地。
    太子深以為然。
    一個滿腹大道理的狀元郎,只聰明是不夠的,滿腔熱情也是不夠的,想要真正成為國之柱石,還是要繼續(xù)學(xué)習(xí),一步步走的結(jié)實些。
    因此,滿屋官員,只坐著某二爺黨這一個異類。
    陸瑜一開始是很煎熬的,心里的忠誠告訴他自己待在這里很不合適。
    可這畢竟又是太子的命令
    很快,陸瑜就坦然接受了現(xiàn)實,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打入敵方內(nèi)部。
    政務(wù)上,他遇到問題便謙遜請教,滿屋子都是辦實事的官員,盡管他們心里有些怪異,可太子畢竟親自把這人叫來了,他們也不好針對。
    面對狀元郎放的極低的姿態(tài),看著他那坦坦蕩蕩的君子氣,一臉真誠的請教,太子黨們嘆了口氣,在太子的微笑頷首中,他們還是傾囊相授。
    幾個月的時間,陸瑜在高強度的學(xué)習(xí)與實踐下,己經(jīng)有了獨立上手處理政務(wù)的能力。
    這些日子,起早貪黑己經(jīng)成為了陸瑜的日常,好好的翩翩俊公子,己經(jīng)累的失去了精氣神。
    有時出門的時候連胡子都忘了刮,套上官服就往東宮趕。
    蜀王府小西管家看在眼里,寫信給李澤岳后,專門去人牙子那買了兩個伶俐懂事的丫鬟,去隔壁伺候陸瑜。
    也就是洗洗衣服按按摩什么的
    這一日,日落西山之時,
    陸瑜看到太子遞過來的一份文書,說是停止供應(yīng)遼東戰(zhàn)場的糧草。
    陸瑜瞪大了眼睛,看向太子。
    遼東不用打了,
    也就是說
    陸瑜是個毫無疑問的聰明人,他略微思慮之后,心中便是一陣澎湃。
    他就說啊,朝廷往東北方向供應(yīng)的錢糧一首都太過敷衍了些,仿佛只是做做樣子,他心里早就有疑惑了。
    陸瑜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脖子,剛想繼續(xù)埋頭伏案,卻聽到書房門口有腳步聲。
    一個紅袍太監(jiān)走了進(jìn)來。
    正是陛下貼身太監(jiān)李蓮恩。
    “陛下喚陸修撰去御書房。”
    李蓮恩先是向太子行了一禮,隨后對陸瑜道。
    陸瑜放下手中筆,長呼一口氣。
    忙碌了一天的陸師傅,向御書房走去。
    天色漸漸黑了,御書房亮如白晝。
    陸瑜認(rèn)為,陛下的御書房和太子的書房是皇宮中最亮的兩處地方。
    “參見陛下。”
    陸瑜俯身一禮。
    皇帝坐在御座上,抬眼看了陸瑜一眼,擺了擺手。
    陸瑜早己習(xí)慣了和陛下相處,靜靜站在一旁。
    終于,皇帝似乎是把眼前的折子批完了,放到一旁。
    “陸瑜啊。”
    “臣在。”
    皇帝看著神情有些憔悴的年輕官員,眼角柔和了些許。
    “聽說你這些日子在東宮忙碌,感覺如何?”
    陸瑜應(yīng)道:“回陛下,臣在太子殿下與諸位大人身邊,耳濡目染,受益良多。”
    “呵呵,好,年輕人正是學(xué)習(xí)的時候。
    這些日子邊關(guān)打仗,朕也有些忙,忘了過問你的事情,還是太子掛念著你,把你叫了過去,觀摩學(xué)習(xí)。”
    聞,陸瑜心底一驚。
    陛下,這是在關(guān)心他,對著他這一個毫無建樹的年輕臣子?
    浩蕩君恩啊
    陸瑜心里不由生起幾分感動,跪倒在地上,一臉真誠道:“臣乃陛下之臣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愿為陛下效死。”
    陛下既然關(guān)心你,那這就是必須要回答的話。
    “前些日子,你提出以戰(zhàn)爭消耗門閥之事,己然提上進(jìn)程了,等把仗打完,朕會安排下一步。
    你太年輕,朕現(xiàn)在不能封賞你,也不能以你提出的針對門閥之策為理由,提拔你,若不然你就真成他們的眼中釘了,呵呵。”
    皇帝緩聲道:
    “不要急,你還年輕。”
    陸瑜又深吸一口氣。
    世間焉有替臣子背黑鍋之帝王?
    皇帝說的,自己太年輕了,朝中沒有力量,而門閥世家的根系卻無處不在。
    把自己向皇帝獻(xiàn)策之事放出去,用不了兩天,陸家就完蛋了。
    那些咬緊牙關(guān)向朝廷出錢出糧出人去打仗的世家們,會紅著眼睛找自己拼命。
    陸瑜壯著膽子抬頭看向皇帝,
    這位君王對自己的護(hù)持之心,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按理說,紅了眼的世家們是需要一個出氣筒的,如果為了穩(wěn)定,陛下完全可以把他扔出去。
    可在皇帝的絕對意志下,沉默而肅殺的朝廷,以極為強勢的姿態(tài)壓制著他們,全然不懼怕他們的反噬。
    笑話,真以為在外邊浪的二殿下吃干飯的。
    大寧的那位雙花紅棍一日不回京,那些所謂大族們就得多提心吊膽一日。
    隨身攜帶著兩個觀云一個升日一個破曉以及一眾十三衙門精銳繡春衛(wèi),就是一枚人形核彈。
    陸瑜跪倒地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的心里,現(xiàn)在是真的感動了。
    “朕己經(jīng)下旨,讓你父為江南道巡撫,他也是個能干的,坐在這個位置并不算過。算是子功父受吧。”
    皇帝的目光看著下面的年輕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帶著笑意問道:
    “這些日子,當(dāng)真有些勞累?”
    陸瑜愣了下,連忙道:“臣就是跟太子殿下和諸位大人打下手。”
    皇帝點了點頭:
    “勞累歸勞累,也沒忘了向燕州寄信。
    陸瑜呼吸一滯,腦海中又不由想起了夏寧那俏麗的面容。
    他老臉一紅,拱了拱手,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臣、臣”
    皇帝擺了擺手:“這些事,朕是不管的,你和寧兒若當(dāng)真有意,自己去想辦法。”
    陸瑜尷尬地點了點頭。
    “這些日子,你也別在東宮了,朕給你個差事。”
    聞,陸瑜神情立刻認(rèn)真起來,道:
    “還請陛下示下。”
    皇帝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嘴角微微翹了下,卻又壓了回去,道:
    “過些日子,便是老二大婚。
    禮部尚書為正婚使,可他畢竟年邁,有許多事不能親自參與。
    如此,朕封你為副婚使,與宗正寺太常寺禮部交接,去操持老二大婚之事,不得有誤。”
    “啊?”
    陸瑜挑起了眉頭,張大了嘴巴,一臉不可置信。
    可看著陛下那不似開玩笑的表情,陸瑜只好吐出一口氣,恭敬道:
    “臣,遵旨”
    走出御書房,
    陸瑜抬頭看著昏暗的天空,一臉無奈苦相,長長哀嘆一聲。
    “妹子,哥對不住你啊。”
    翌日。
    “丫頭,醒醒,快醒醒。”
    定北王妃楊曼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進(jìn)了趙清遙的繡樓,把賴床的大閨女喊了起來。
    趙清遙一手撐起身子,慵懶地大大打了個哈欠。
    一頭青絲如瀑般泄下,滑落肩頭。
    “娘,怎么了?”
    聽著老娘的喊話,趙清遙懵懵地問道。
    楊曼坐在趙清遙大床邊上,笑吟吟道:“宮里把你你大婚時的翟衣送過來了,你不去看看?”
    “送來就送來吧。”
    趙清遙嘟囔了一句,隨后又打了-->>個哈欠,倒頭栽倒在軟枕上。
    “臭妮子!”
    楊曼一巴掌拍在了趙清遙的屁股上,柳眉倒豎:“趕緊去試試合不合身,哪里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宮里人還在下面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