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間屋就是周婷的產室,此時里頭的血腥味兒還沒散,胤禛留著兒女幾個在后頭吵嚷,獨個兒進了產室,在周婷身邊坐下,拿手探在她額頭上,抽過掛著的毛巾給她擦汗。
孕婦不宜吹風,怕對眼睛不好,既不能開窗散味道,翡翠幾個一人搬了一盆子開得正好的臘梅花進來,又拿才剛從后院折下來的臘梅花苞擺在琺瑯小爐子里頭熏屋子。
周婷也算是生產慣了的,經了落紅,后幾個月胤禛根本不許她動,叫身邊人緊緊盯著,連園子里也不許她逛,只許在院子里溜個圈,就是今年的生辰為著她將生產,也沒大辦,單叫了兄弟幾個喝一回酒,連戲都沒叫。
這邊周婷還沒醒,那邊宮里的賞賜已經送到了圓明園,這回還是魏珠來的,這幾個月下來,他待胤禛的態度更多了幾分恭敬,一樣樣宣讀了單子,再把合起來奉到胤禛手上:“給雍親王道喜了,萬歲爺聽說又添了個小阿哥很是高興,今兒晚膳多進了一碗燕窩粥呢。”
胤禛滿面喜意,此時也不計較魏珠語氣里巴結討好的意思,從袖子里摸出個紅封來:“給諳達喝茶。”
魏珠連聲不敢,隱隱把胤禛當著原來的太子那樣待,他近身侍候著康熙,對他的身體狀態再清楚不過,外頭雖看著大好了,卻跟從前再不能比。舊年這時候還仗著身子壯在屋里穿著秋衣呢,這會兒連在室內燒著炭還得裹一件里面燒的毛衣裳。
若是之前魏珠還真要在胤禛面前拿拿喬,如今哪里敢,他是御前久混的人,平日里當著人端著,直面胤禛的時候立馬又換一付顏色。
胤禛再不喜也要留體面給康熙身邊的老人,客客氣氣送了回去才又回屋去看小兒子,正碰上大格格身邊的大丫頭冰心過來送小衣裳,口里還恭恭敬敬的問:“咱們主子想過來瞧瞧福晉同小阿哥呢。”
胤禛神色一頓才要回絕,大妞已經大大方方叫粉晶把衣裳接了過來:“多謝大姐姐記掛著,額娘才剛睡下,叫她不必掛心,她自個兒身子也不好,這樣冷的天,很不必叫她走一趟的,免得著了寒氣的。”
二妞別過臉去,只管去看壽桃兒。她們原先對大格格倒有幾分親近的意思在,經了幾樁事兒只區別待了,冰心抬眼兒往弘時那邊張望,他卻跟大妞更親,見冰心不動還皺了眉:“這是為著大姐姐好,你怎么不去回。”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胤禛最后開口漏了一句:“禮部已經在擬封號了,叫你們主子好好養著身子,別再做針線傷了眼睛。”這意思就叫大格格好好待嫁了,這一回胤禛還是給大格格定了個“恪”字,只望她嫁了出去能懂事些。
冰心垂了腦袋低頭出去,心中嘆息,主子原是想著福晉起不來身,她又辦過兩位小格格的洗三滿月禮,接手過去說不準能再得青眼。婚事上頭是沒指望了,封號好聽些也能在夫家站穩腳跟,誰曉得二格格三格格這樣厲害,才這個年紀可不知比主子強了多少。
洗三禮整個由大妞二妞接了手,她們經過弘昍的洗三禮,再由翡翠從旁指點著,很快上手了,按遠近親疏把座位排開,又是碗碟又是酒菜,屋子里回事的人就沒空過。
周婷還跟胤禛嘆上一回:“女兒大了,倒能派用處了。”
“額娘今兒還跟我說,該再養個丫頭才是,兒子夠了。”他面上一本正經,手卻去捏周婷豐膄的胸:“我算著,咱們怎么也該再生一個兒子,才能輪得生個丫頭。”
有人歡喜就有人愁,胤禩府里的二阿哥病了幾個月還不見大安,老是反反復復,苦藥汁就沒斷過,一張小臉兒喝得跟藥汁一個色兒了,身子就是不見壯起來,宜薇連壽桃兒的洗三也是匆匆來了又忙忙走了,見著小娃兒那用蹬的腿心里直發酸,回去就抱著兒子流淚。
弘旺遠遠看著不敢過去,揪了袖子縮回去讀書,胤禩摟了妻子安慰一回:“等長大些,身子自然就壯了。”他也不是不羨慕胤禛一個兒子接一個兒子出生,卻知道這事兒怨不得妻子,苗兒不好還能長出好秧來?就是弘旺,這個天也不敢叫他穿少了,又怕熱又怕冷,摔不得打不得,教他讀書時候長了小臉兒就要泛白,四歲了還只念念《三字經》。
口里發苦心里發狠,良妃病了許久,汗阿瑪初時還去瞧,次后便不再去,每回胤禩去看她,她都抓了胤禩的手叫他安分守己,話雖沒說全和,無非就是叫他認了命的意思。這些話他幼時也常聽,越聽越不順耳,如今說來卻激起了血性。
胤禩骨子里頭就不肯認自己比別的兄弟低一頭,聽了良妃的話,心跟被熱油澆了又叫扔進冰窟窿里似的,當著病了的額娘不能拒絕,步子卻比過去更急更緊,再不能像上回似的,快卻不能顯眼,他就不信等有那一日,誰還敢再拿他的身世說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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