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自個兒爬樹采過柿子,下水摘過荷花,還套過兔子逮過麻雀,春夏秋冬沒一季斷了禮:“那一網麻雀原是給她烤著吃的,非得養著,這東西哪里養得活,死了又要哭,女人就是麻煩。”
紀舜英學著一招,又再讓青松補上一壇子酒,陸三聲砸巴了嘴兒道:“富貴人家的姑娘還能養什么,還能學你嫂子養麻雀,要么你尋個鸚鵡八哥,裝在金絲籠里頭送給她,這活物有活物的好處,瞧見鳥就想著人了。”
繞了那么個大圈子,就為著送一袋茉莉幾枚荷花種子,紀舜英哪里會調弄鳥兒,一事不煩二主了,干脆又請了一回,讓陸雨農給他尋了一只來,正經的白翅,看著就靈巧,已經剪了舌頭,正是學話的時候。
紀舜英是天天背書的,那八哥就歪了頭看著他背書,他背完了有時是作文章,有時是打棋譜,八哥學會的頭一句話,就是叫少爺。
紀舜英只當它學不會,等聽見它跟青松綠竹一個聲調倒樂起來,干脆把兩個書僮趕出去,教它學說明沅的名字,一天念上百八十回,八哥可不就記住了。
明沅得著那一袋兒五枚圓殼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拿小刀切開個口子,里頭卻出了汁兒,也不知道是吃的還是用的,她便帶了一枚去問明芃。
明芃果然識得,拿過去一看就笑了:“這有什么不識得的,這是荷花種子,預備個大缸往里頭灌滿了水,把種子扔進去,不必管它,它自個兒就能破殼出芽的,這東西最好養了。”說著把種子還給明沅,梅家那一池荷花就是這么種出來到。
明沅依回去叫婆子抬了個大缸到屋里,她的屋子本就開闊,抬個青花大缸也不顯得擠,把種子往水里一扔,過得二十來日,果然出了水,細細一枝綠莖,越長越長,緩緩探頭出水,明沅看著這嫩綠的芽尖尖喜歡得很,那沒縫完的帕子,立時又添了兩塊。
一塊是八哥跟貓兒對望,一塊是睡蓮出水圖,不見花葉,只見一根細長綠莖,兩塊疊在一處,等下回送節禮的時候給他送過去,比寫信還更有趣的多。
六月里荷花開出小碗似的花來,見著的都稱贊一回,連紀氏聽說了都來看一回:“你倒會過日子,這么看著屋里不擺冰盆也涼快得緊,改明兒我屋里也擺一個,這個可比擺屏風有用的多。”
到底是真花真葉兒,開得叫人喜歡,出水的葉子碟兒那么大,一枝枝粉嫩嫩的,開到盛時,便把它剪下來插瓶,幾個女孩兒還簪起花來吃冰水酒,鄭家那一套秋操杯,明芃的箱子里竟也有兩只。
這是她打隴西回來的時候,外祖母送給她的,原是她的陪嫁,也只得這么一對兒了,給了明芃就是為著她愛梅家后宅連著的湖里那一片荷花。
那地方還是她給起的名兒,把原來的名字給改了,就叫藕花深處,為著她喜歡李清照的詞,連身邊的丫頭都一個叫碧舸一個叫蘭舟。
東西是好東西,可她卻嫌這東西燒得匠氣了:“燒得再艷哪兒有真花的意趣,這沒骨朵的花兒失了清氣怎么當酒器,咱們就得剪了荷葉來,上邊開得口,把水酒倒在荷葉里,就著莖桿吃才有味兒呢。”
她還會釀酒,起出一壇秋露白來,說是沒釀好,可借著荷葉的清香掩掉幾分酸味兒,倒把明洛吃的大醉,扒著她就不肯放了,口里一聲聲的喊著二姐姐,明沅掩了袖子直笑:“罷罷,二姐姐若是男子,我看四姐姐五姐姐兩個都得上趕著嫁給你呢。”
惹得明芃仰著身子笑,一邊摟了一個,笑晏晏的道:“那可不成,我若是男人,定然是比目鴛鴦,成雙成對兒的。”
玩笑還沒開完,那頭采菽過來了,往明沅耳朵邊低語一句,明沅便皺得眉頭,明湘吃得滿面暈紅,明洛更是一身酒氣,只明芃有量,看她面上色變,問得一聲:“怎么了?”
明沅咬了唇兒:“三姐姐,落了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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