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假話,真話該倒過來,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親生女,明潼由著母親打量一回,見她臉上粉團團的,看著這三日沒受磨搓,還自問她:“今兒早上,鄭家人可滿意?”
新婦三日下廚房,這規矩在民間很是盛行,便到天家也是一樣,只沒那么多講究,親手捧得一碗甜湯,也算是敬過了翁姑了。
到得鄭家,明潼卻不欲叫人說嘴,她身上有銀子傍身,廚房上便把各個主家愛吃什么俱報了上來,里頭掌管著鄭衍院里小廚房的管事婆子,原還當明潼伸手就要接過去管家了,聽見她只是問,半點兒沒有要接手的意思,倒放下一半兒心,連著鄭衍愛吃硬米飯還是軟米飯都說了。
明潼身邊的小篆立時就記了下來,一家子兩種吃口,鄭侯爺跟鄭衍兩個男人吃的是軟米飯,鄭夫人跟鄭辰吃的就是硬米飯。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明潼當成笑話說給紀氏聽,紀氏一面想贊女兒懂事,一面又心酸不已,當著掌珠一般捧在手心里頭看大的女兒,在家嬌養了這許多年,半點兒苦不曾叫她吃過,進得婆家才三日,連這些個都要過問了,在顏家,別個喜歡吃什么,干她什么事。
明潼見著母親酸楚的樣子,沖她一笑:“這有什么,娘不是這樣過來?妹妹們也要這樣過來的?!边@些小事怎么好同過去相比,她這苦已經受過一次了,進得宮去,先還帶著一身傲氣的,吃得幾回小虧就知道宮里頭行止跟外頭不同,太子太子妃愛吃什么不算,連著太子妃身邊的老姑姑愛吃什么愛用什么,她也記得清楚。
姐妹幾個閑話幾句,哪個都知道紀氏定有私房話要跟明潼說的,俱都尋了由頭出去,紀氏看著她們出得小院,嘆出一口氣來:“他待你,好不好?”
明潼微微一笑:“此時自然是好的。”紀氏差點兒淌下淚來,女兒到底沒能嫁得如意,可日子總得過下去,便勸她道:“這會兒才幾天,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我也不是才進顏家門,就似今天這般模樣的?!?
明潼點點頭:“我省得的,娘再不必憂心我,這些個道理我刻在心上了?!鳖^一樣就是要兒子,必得個兒子,若沒兒子,她在后院怎么站得穩腳跟,可有些她卻是連母親也不能說的。
鄭衍那事兒上頭,太急了些……便是他收用過的那個丫頭,只怕也不知道究竟,明潼卻是嫁過一回的人,太子那一回,她也是無孕,她原就宮寒,在宮里來的月事,又往哪里調理,等她有了份位了,能好好調理起來了,太子又已經吃著丹藥了,那些個朱砂等物最是毒的,一日日的積在體內,也難至孕。
這話再不好跟紀氏說,明潼也只能自個兒想法子,她帶得一房陪房,等日子久了,且有用她的時候,總歸不是她自家身子不好。
紀氏一直掛著心,見著鄭衍知道這個女婿肚里有付花花腸子,可只要明潼拿捏得住,后宅里頭安穩就是,她憂心的卻是楊家姑娘:“那個姓楊的,可還在鄭家?。俊?
明潼知道母親憂心什么,莞爾一笑:“娘要是憂心這個,還不如想想五丫頭的婚事?!彼@幾天里頭,鄭夫人那些個親戚也被好幾家托著問過了:“看中咱們家姑娘的,且有好些人呢?!?
紀氏知道她有了計較,也不再問,叫她放了手去做,總歸放得這些個陪房丫頭還能沒有半點用處,她才放下心,問一句那個收用的丫頭,明潼笑一笑:“沒有她也有旁人,這一個等著機會抬起通房就是了?!?
通房也不這一個月一兩二錢銀子的例,就能叫她伏在明潼腳下,有些事兒,她自家不好出手,卻得養一個往前沖殺的。
紀氏一面安心一面又傷心,女兒哪里有新嫁娘的喜氣,原只當她氣色好,近看了才知道那是臉上掃的胭脂,心里一酸差點兒淌下淚來,明潼坐在小樓里卻眉頭舒散,如今這日子,比她原來且不知道舒心多少倍了。
明湘出得房門,見明洛拉了明沅有話說,自家往前去了,明洛見她走遠了,這才道:“我怎么看三姐姐,跟原來不一樣了?!?
“三姐姐是作人媳婦的,自然不一樣了,你又想什么?”明沅伸手點點頭,再往明湘那頭一看,明洛如今也只在她跟前還有些過去的樣子,生生把性子轉過了,便是她也覺得心酸,再逗了她要玩要鬧,她竟然會說不規矩了。
“也是,人總要變的。”她嘆一口氣兒,又笑起來,原來笑的合不攏口,非得拿帕子掩了去,這會兒抿了嘴巴笑:“你瞧見那回門禮沒有,聽說鄭家原來造酒,不知道這二十瓶,太太會不會在節里發下來叫咱們吃?!?
“你要是喜歡討一瓶來就是了?!泵縻漭p掐她一下,她又搖了頭:“對飲有什么意思。”原來吃酒,哪一回不是擺了圓桌出來,十來個食盒子,光是酒就有兩三樣,盡她們吃,吃得不夠還能再要。
自去歲臘八,到今春谷雨,三個人除了在上房一桌上吃過飯,連一個屋子都沒再呆過,明沅嘆一口氣:“你真不同她好了。”
明洛抬眼看看她:“我想與不想,都沒甚差別,叫我姨娘安安心心的,往后可別再生事端了?!闭f得這句又壓低了聲兒:“我不比你們,我再不能折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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