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潼坐著聽了,程夫人再看過來,她便沖著程夫人一笑,家里如何是家里的事,在外頭一家子都好才是真好。
外頭一直鬧到掌握燈還未散宴,文定侯下一輩兒里,只這一個兒子,他成親,圣人都遣了太監來送禮,太子那份是先給了顏家的,這會兒又在圣人的禮后頭送了一份來,場面越發熱鬧起來,成王還專帶著王妃來吃了幾杯水酒。
這兩個的儀仗加起來,把鄭家門口那條路堵得水泄不通,太子不來,成王就是品階最高的,明蓁由人引到后院,見著明潼拉了她的手:“我來的晚了,你可別惱。”
這放話說的很是親近,在座的鄭家親眷來回對了個眼色,這位新娘子可不能看輕了,明蓁雖不欲多禮,可該有的身份還在,受了禮又細細問明潼這會兒餓不餓,還告訴明潼:“別怕,前頭有你姐夫在,那起子鬧騰的也是敢過份。”
這才是娘家姐姐說的話,明潼低頭一笑,明蓁也不能久坐,前邊那些個公伯侯敬過一圈酒,成王便叫人來請,明蓁見著紅喜帳里頭許多金銀錁子還有專打的小金錠小銀錠,往后一使眼色,朱衣便端了個托盆出來,里頭是兩柄金如意,嵌得白玉珊瑚翡翠,開面這樣大,實是難得,還一出手就是一對兒。
明潼伸手接過,新娘是等閑不開口的,這會兒才笑:“姐姐疼我。”叫明蓁掐了一把臉,這才反身出去了,等她一走,靜得片刻,這才嗡嗡起來,眼睛盯住明潼膝蓋擺的如意,嘖嘖稱奇。
這樣喜慶的日子,楊家母女很該關在自家屋中不出來的,可等明蓁一走,那位楊家姑娘也穿得紅衣進門,不識得她的只當是親戚姑娘,識得她的卻把眼兒一睇,這樣的出身還想來搶新娘子的風頭,可不是伸了臉叫人打。
哪知道楊姑娘卻只是笑,縮了腳立在屋角,等著前頭簇擁著新郞倌兒過來了,她這才邁得幾步,想立到顯眼處去,叫個婦人一把拉住了,嘴上打趣她:“喲,這也是想嫁了罷。”
明潼看在眼里,她身邊的小丫頭子早去探聽消息了,座中是誰,到明兒就能知道,她也不急,鄭衍一進門就見著她那一段眼波,又偏頭露出個害羞的笑意來。
此時他眼里還能看得見誰,鄭夫人卻瞧見楊家姑娘,她原來發下話去的,說家里辦喜事,許多貴人走動,還想送楊家母女往城外往得兩日,這兩個打了保票不往前頭來,她眼睛往那頭一刮,自有丫頭請了她出去。
明潼心里明鏡一般,這個姑娘不能留,若她不刺到眼前來,她作新婦的且不好開這個口,還想著等些時候再料理,可既然在進門這天就敢出來,那就不能怪她手黑了。
楊姑娘叫送回了小院,楊夫人正等著女兒回來,見小丫頭子都沒個好聲氣,倒要賠笑,哪知道那丫頭正生氣,好好的喜事,這會兒房里正撒錢呢,偏她沾了這個差事,若不是這個沒眼色的鬧妖,這會兒說不得搶了一年的月錢了,那撒的可是金銀錁子!
楊姑娘穿著一身紅衣進得屋門就垂淚,楊夫人嘆一聲:“我的兒,你怎么還作那癡心思,咱們家若還似過去也你邁不進門的,更何況這般田地,一線一針都要看人臉色的,你可安生些罷。”
“我再不甘心,明明是我先來,鄭家欺心才不認我。”楊家原來也曾富貴過的,那得是往上三代,后來便一代比一代敗落了,顏家祖上是什么,大頭兵一個,楊家還是參將呢,跟著文定侯水里來火里去的,如今這番富貴也不能落到別人頭上。
哪知道傳到這代,只過得十年安生日子,連著家里的田地宅院都沒保下來,不得已才想得這么個法子,她只當家沒敗前過的就是好日子了,進得鄭家才知道什么是錦衣玉食,一門心思想著鄭家能認,鄭衍定了親,她也不是沒往這上頭使力,到得這會兒,才明白差別有多大。
那一抬抬的嫁妝,那房里頭的擺設,還有明潼頭上戴的七翟冠兒,一樣樣都刺得她的眼睛,楊夫人只還勸她,她卻打定了主意:“娘不必勸我,我這輩子,是怎么都要留在鄭家的!”
外頭送走了客,里頭鄭衍便急巴巴的問她:“你戴這冠兒累不累?”喜婆說了吉祥話兒,這時便該退出去了,明潼嗔他一眼,低下頭去,冠上垂下來到流蘇擋住她半張臉。
等人都退出去了,紅帳子一拉,外頭龍鳳紅燭燒得正旺,一層層的紗衣里衣委在地下,紅羅帳里除了喘息再無別的聲響,明潼往紅帳縫里往外看,只見著紅燭火光跳動,映得匾上紅底黑漆“百年好合”閃爍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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