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紀氏那兒知道了消息,顏連章還醉睡著,就是這么抬起來成了通房丫頭,等生下女兒來又成了姨娘。
一家子扒在她身上恨不得吸她的血啃她的骨頭,到她叫關到莊頭上去了,江婆子先是拍著胸口,慶幸那事兒叫糊弄過去,師婆子吞了符,日日過來鬧,先是說自家一嘴泡,后來又說她詛咒的人是有大福壽的,這才不通,為著這個還折了她的陽壽。
一封封的摸了銀子給她,好堵她的嘴,等回過神來,女兒已經到京郊莊子上去了,江婆子倒是想套車去看看女兒,可兒子媳婦卻舍不得趕大車的錢:“娘有那花銷,咱們可是苦慣的。”
眼看著這個妹妹身上撈不出什么了,還費這個心思做甚,親娘初時提起來,還拿話搪塞,等過得幾日也不耐煩說軟話了,甩了臉子指著門罵:“都賣出去了,又不是自家人,費那些個錢作甚,得著什么好了。”
江婆子這時候倒念著女兒了,打小帶在身邊總歸有十年,心里偏著兒子,到底也放不下女兒:“你妹妹總歸也給你掙下這房子來,如今她落了難,旁人沒有,被子總該送一床去。”
那粉頭自進得蘇家門來,就日日調脂搽粉,百樣事體不做,對了街倚門看街景,自門前走過,往她身上一溜,她就先軟了半邊,跟蘇大郎兩個,手頭有錢就胡吃海塞,手頭沒錢,竟又搭起簾子,干了原先的勾當,做起暗門子生意來了。
這會兒曉得江婆子身上無錢好榨,當面啐她一口:“老不死的胡咧個甚,拿了老娘的錢去倒貼女兒,天底下再沒這樣的事。”說著把插在頭上的銀挖耳抽出來刮刮耳朵:“再叫我聽見一個字兒,看著家里怎么揭鍋。”
睞姨娘先還巴望著有家人來看看她,盼得一日又一日,豐腴的臉頰瘦的凹了下去,日日想著兒子,吃用倒沒少她的。
可讓她到莊頭上來卻不是享福的,而思過,既是思過,便老老實實關在屋中,不許她出大門邊,那屋子淺窄不說,只有一方窗戶,除了打進窗前那一方光亮來,屋里一片漆黑。
莊上的人家卻不管她是不是姨娘,一日三餐總歸有一頓葷的,燒得大油的肉,睞姨娘一口都咽不下去。
她這時候才曉得,原來自個兒覺著過的苦日子,在莊上比起來,已經是好日子了。通房丫頭也有三大碗菜,姨娘更甚,一頓飯能有五個菜,便這樣她的份例還吃不完,如今才曉得紀氏抬抬手能給她的,也能縮了手要回去。
真是求天不應求地不靈,那些個莊頭上人,都配了莊頭的老婆過來看著她,做的菜也比著年節時的好物來,日日一大碗豬肉不說,就是蘿卜白菜上桌前也澆上一勺子油的。
這些個好東西,她們不到年節還不能吃用,這個姨娘卻一筷子都不動,一回兩回還道她是才剛來心里不舒坦,回回這么著,那些婦人嘴里便說不出什么好聽話了。
“不過是個小婦,還真當自個兒是天仙娘娘了,糟蹋東西,可不叫雷劈!”守著她的窗戶說閑話,這些話也就是說給她聽的。
兩三個手里納著鞋底子,嘴上刀子卻不斷:“那兒就天仙娘娘了,也不過一個鼻子一張嘴,兩個窟窿眼大些罷了,是能挑擔還是能澆糞,白養個廢人,要這么著可不得呆在這兒一輩子。”
睞姨娘先是反口,等她回了嘴,那些個就不給她送飯,一回兩回她學了乖,出來的急,也只隨身幾件首飾,等那幾個婦人把她掏干了,那難聽的話兒又跟著說了出來。
睞姨娘怕就怕她是一輩子都回不去了,一想到自家的兒子要叫別個當娘,心里就跟刀絞似的痛,幾日吃用不好,人就垮了。
那兩個看她的,見她哼哼,只當裝相,等發覺是真的病了,也不拘什么大夫了,鄉下行腳的拉了一個來,那大夫給她開了藥,她在顏府里長了十多年,早就嬌氣了,哪里經得住鄉下人吃的重藥,一帖過去人就暈了。
等報到紀氏這里,睞姨娘已經病了七八日,紀氏心里厭煩她,可顏連章才走,卻不能立時就死,派了大夫去看,又專門挑了個婆子去看著她。
這么好不好壞不壞的又拖了些日子,那頭便傳過來,說她眼看著不行了,連紀氏這里都吩咐下去,便不挪回來了,叫那婆子看著她,若人沒了,就在莊子上頭發送了算完。到時候給灃哥兒明沅兩個戴幾天白布,誰也挑不出她的錯來。
兩邊不通聲氣,明沅一點也不知道睞姨娘在莊子上病的快要死的消息,倒是安姨娘知道一些,物傷其類,看明沅的眼神難免就帶了些出來,可她一向老實隱忍習慣了,便是知道也不會說,只借了女兒的手,送了個荷包給明沅。
這卻是個大件,里頭能盛許多東西,明湘笑瞇瞇的遞到明沅手里:“等進了學,總要裝些小玩意兒,這個你正好得用。”
明沅謝過她,尋出彩結跟一匣子珠子,給她穿了個雪花圖樣的小結子,明湘很是喜歡,日日掛在裙邊。
等明沅頭一日上學,明湘早早就到了回雁閣前等著她,眼看著明沅跟在明潼后邊出來,沖明潼問聲安,又對著明沅笑:“六妹妹,我帶了你去學館。”
_f